第五十六章：龍戰於野（五）

生命是脆弱的，往往經受不住風吹雨打。當你肆意揮霍的時候完全意識不到時光之刃正在切割著你的人生，春秋輪迴之際，總會有一天生命會變得破碎支離；生命也是堅強的，能頂住風雨洗禮而笑傲這段美好時光的人，是對生命充滿敬畏和感恩的人，他們終將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留給這個世界一抹記憶。

苦痛的記憶或許不堪，但會讓人刻骨銘心！

血影至死還緊握著已經被踩碎了的硬碟，楚楓抱著血影的屍體瞪著猩紅的眼睛，目光卻掃見窗外遠處閃動的直升機霓虹的燈光。此時，錢飛、宏峰和莎莎沖了進來，眼前的慘烈一幕讓三個人目瞪口呆。

楚楓渾身鮮血淋淋地坐在地上，懷中抱著同樣鮮血淋淋的血影，而旁邊是一具被爆體的乾屍人，碎肉和鮮血飛濺遍地。

「楚爺！」

「血影？」詹莎莎手中的羅盤落在地上，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楚楓回頭看著三個夥伴，怒吼一聲「都別過來！」

這種善意的警告對已經闖進別墅的人已經沒有多大意義，甚至對登錄孤島的任何人都沒有意義。一腳踏上孤島，就註定已經感染上T病毒！這裡已經成了一艘真正即將傾覆的爛船，成為T病毒泛濫的溫床，一場大雨過後會將病毒傳遍孤島的每一個角落，而那些凡是與孤島上的屍體甚至活人接觸的人，都將中招。

最關鍵的是自從踏上孤島之後就沒看見一個活人。

孤島別墅已經成了人間地獄，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楓哥，您冷靜點！踏上孤島就意味著感染病毒，我們別無選擇！」詹莎莎拾起羅盤走到近前，從血影的手裡拿過硬碟，面色蒼白地擦去血污：「血影已經得到了超級戰士計劃，他本可以全身而退，但為了等我們才慘遭毒手的，而且這裡已經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救援！」

錢飛握著高能電擊手電筒衝到了落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裡閃爍的直升機霧燈，憤怒地吼叫一聲：「傑克那個王八蛋也來了？老子跟他拚命去！」

「小心使得萬年船，衝動是魔鬼！」宏峰一把抱住了錢飛：「咱們對這裡的地形不熟悉，沒有槍械，萬一遭到埋伏後悔都來不及。」

「宏峰說的對，要先分析一下情況再做打算。」詹莎莎把硬碟收好，驚懼地看一眼那具面貌猙獰的乾屍人，不禁後退兩步：「發生這麼大的事兒舒妃跑哪兒去了？」

從別墅的門汀到這間客廳，一路上屍橫遍地血流成河，卻沒看到舒妃。楚楓把血影平放在地上，擦了一下臉上的血污，觀察一番屋內情況，徑直走到書架前上下打量著。地面上有兩條輪椅走過的帶血的痕迹，竟然在書架面前消失？

宏峰和錢飛也注意到了這點。特種兵的直覺和洞察力是一流的，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會逃過他們的眼睛。

「楚爺，看明白是咋回事了嗎？」錢飛用力踹一腳書架，不少書紛紛掉落下來。

楚楓凝重地搖搖頭：「警戒。」

「警戒個屁？這裡除了咱們就是乾屍人，我斷定孤島上一定藏著病毒試驗基地，否則是怎麼突然爆發的？那娘們邀請咱們來這裡度假是一周前的事情吧？T病毒的潛伏期至少有三天，血影是前天抵達的，約定今天匯合，而今晚就這麼巧出事兒了？」錢飛又憤怒地踹了一腳書架：「她就沒安好良心，向團滅咱們？沒那麼容易！」

楚楓痛楚地看著錢飛，想要規勸他冷靜些，一定是發生了舒妃無法掌控的意外才導致出事的，至於究竟發生了什麼還不得而知。阿飛說的有道理，T病毒樣本被伍德博士運出境外之後絕對不會甘於寂寞，對於一心想要獲得諾貝爾獎的名利之徒什麼都有可能幹得出來。

「在情況還沒明了之前，不應妄下結論。」雖然這麼說，但楚楓已經揣度出個大概了，T病毒突然爆發一定與伍德的試驗有關，誠如阿飛所判斷的，孤島上存在試驗基地，否則就無法解釋乾屍人的存在。

宏峰握著匕首刀默默地站在門口負責安全警戒，整個別墅除了他們之外已經沒有活人了，這場殺戮是自己所見過的最血腥的，堪比戰場。甚至比戰場還慘烈，所有被殺的人幾乎沒有全屍，而且均是被撕爛或者洞穿，慘不忍睹。

正在此時，落地窗之色的紗簾忽然徐徐合上，然後是一道是白色的巨幕從上面落了下來，一陣頻閃之後才定格到孤島別墅的外景：漆黑的夜，微傾的雨，血腥的門汀和直升機閃動的霧燈。

巨幕上出現了暈黃色的燈光和一口水晶棺，錢飛驚得張大了嘴巴，指著巨幕卻說不出話來。

「舒小姐？」楚楓狐疑地四處觀察著，光線來自一人多高的歐式掛鐘屏幕里，而掛鐘頂端被藝術加工的圓球攝像頭正自動調整著角度，如黑瞳一般的攝像頭正對著楚楓。楚楓盯著攝像頭：「我們已經來了，為何避而不見？不僅如此，還大開殺戒！」

楚楓已經掃見了巨幕上的畫面，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舒妃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她在第一時間便亮出了老祖宗的骸骨。不愧是心思縝密的女人，而且現在才發現舒妃的心腸有多狠？死了那麼多人都無動於衷，而是躲在暗處控制著這一切。

「魂魄不滅，諸神永生。春秋輪迴，終於浩劫。」

憑空傳來舒妃溫柔的聲音，與血腥的現場有些格格不入。楚楓淡然地看著攝像頭，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在舒妃的眼中，與其想要快速解決問題莫不如向摸摸底，看她到底想要怎樣。楚楓收起匕首，眉頭緊皺起來：「你怎麼知道這句話？」

探險隊里的人都知道，不唯獨舒妃。不過楚楓問的沒有毛病，那句話是：魂魄不滅，諸神幽深。神龍無悔，終於浩淼。是老祖宗說的，自己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幾乎所有隊員都知道這句話。而舒妃所說的，卻是在雪域高原聖山雪芃墓中，知道后兩句的人不超過三個：阿飛、莎莎和宏峰。

「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你是一千年前的楚將軍？」

「不要跟我繞彎子，孤島是不是被T病毒感染了？是不是有病毒試驗基地？乾屍人殺死了別墅里所有的人——你在哪？」楚楓有些慍怒，看來舒妃對自己的情況十分熟悉，儘管三個多月的時間並不長，但畢竟已經物是人非：楚楓經歷了一番神妙的「精神分裂」之旅，而舒妃被截肢成了殘廢，下半生只有坐在輪椅里了。

舒妃嘆息一聲：「我在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已經來到孤島，不過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不得不向你們申明一下，這裡遭到了T病毒污染——這不是我的初衷，也許是天意也許是我們的運氣不好，但無論如何都要面對。」

「你想說什麼？」

「我說什麼和做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三階段的探險行動已經開始了，我們都被玩弄於股掌之上，成了別人的棋子。你們與我還不同，我是一枚不堪重用的棄子，而你們則是他的得力工具。」

「你知道老德爾沒有死？」

「老闆是為夢想而生的人，他不會死，除非你親手殺死他。」舒妃的聲音顫抖著，顯然十分憤怒也十分無奈。如果給她重新選擇的機會，一定不會執行這個詭異的計劃，也一定不會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已經沒有了退路，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她很動情，是因為看到了暴風，忽的想到了一起出生入死的時光。不管那段時光經歷了多少風雨，也不管遭遇了多麼大的危險，最終都化險為夷。不過代價太大了，大到她無法接受的程度。但不管怎樣，人生還要繼續，既然無法接受就坦然面對！

楚楓深呼吸一下：「你知道他沒死？為什麼不戳穿他的陰謀！這麼多人卻為了他的夢想而陪葬，你卻視而不見？」

「我是棄子，一個被禁錮在絕地的可憐女人，我所能做的不過是等待。等待你有一天會來看我，等待老天會懲罰那個陰謀野心家，等待萬能的T病毒毀滅這一切，也在等待這一天快些到來。」舒妃顯然很激動：「這是我所能做的唯一事情，也許你還認為我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女人，但你錯了，我只是在苟延殘喘，當初對你的承諾會馬上兌現，那副骸骨就在我的身邊。」

楚楓側臉看一眼巨幕上的水晶棺：「你的承諾？」

「是的，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完璧歸趙。想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嗎？你一定猜不到的，他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嗜血者，可以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冒天下之大不韙，尋找驃騎寶藏；他也是一個薄情寡義冷血的人，不知真愛為何物也不會珍惜身邊的女人；他還是一個固執己見不思悔改的人，一心想要尋找聖物帝璽的秘密，卻不知道自己親手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把十萬年前毀滅人類的T病毒釋放出來——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暴風。」

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也沒有關注過自己所得和所失。舒妃所說的每句話都如同刀子扎在自己的心上，沒有想到此刻她會反戈相擊，以一種溫柔、謙卑和決絕的口吻。楚楓微微點頭，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對！

錢飛氣得一腳穿在書架上，書散落了一地，指著歐式掛鐘怒吼：「丫的你血口噴人！當初是你聯繫楚爺尋找什麼驃騎寶藏的，也是你在雍王府請的酒席，口蜜腹劍最毒婦人心；丫的是你在替死鬼老德爾執行的超級戰士計劃，沒想到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把腿都砸沒了，這是天意！丫的是你部下的迷魂陣，邀請我們來孤島談合作，沒想到T病毒會這麼快就爆發吧？」

丫的混蛋王八蛋！

「合作？你有資格談合作？如果不是暴風的跟班，你早就葬送在古軍鎮了！阿飛，抱得美人歸也不要得意忘形哦？我們還是朋友，臉皮最好不要撕破，既然你談到了合作，我想還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需要合作，想不想只知道？」舒妃顯然對錢飛有些不滿，說話毫不留情面。哪裡還有情面？事已至此，完全攤開說是遲早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攤牌。

錢飛氣得跳腳，卻被楚楓的目光所震懾住，遂閉口不言。

「我知道舒小姐需要幫助，請您直言。」難以掩飾的痛苦襲上心頭，自釀的苦酒就要有勇氣喝下去，無論是飲鴆止渴還是亡羊補牢，都要認真地面對。這是「潛龍計劃」的需要，也是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舒妃沉默片刻：「暴風，我可以毫不隱晦地說，你、你們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但不要怪我避而不見，因為的確發生了很嚴重的事。伍德博士在孤島西北建造了一座T病毒實驗室，未知的原因導致T病毒感染，你殺死的那個是實驗室一名研究員，叫安迪。而實驗室有十個人，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要我救人？」楚楓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舒妃絕對不會沒有條件，也許以前的條件是逼迫自己同意參加第三階段探險，但現在已經無法執行「超級戰士」計劃了，只能放棄。

「救人？我們有那麼高尚，是想告訴你傑克也剛剛得知實驗室出事的消息，外面的直升機是他的，估計正在和乾屍人們決戰呢。所以，我建議你們去看個熱鬧，但別崩到身上血。」舒妃幸災樂禍地笑道：「把傑克那個混蛋救出來，她對你們有很大用。我在這裡等待你的好消息！」

舒妃的一席話讓錢飛和宏峰如夢初醒，但第一個反應就是她又在玩弄「借刀殺人」的伎倆呢。不過她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傑克的確對「潛龍計劃」十分重要！

楚楓漠然地看一眼攝像頭，決然地轉身向門口走去。一如當初進入雪山或者是殺入蜘蛛地雷陣那樣，只要心裡做出了決定，就會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