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十一(7)
晚上,我通常給他們讀幾篇童話。國王夫婦似乎最喜歡《夜鶯》和《養豬人》,因為有好幾個晚上他們讓我反覆讀這兩篇。有天晚上,他們發現了我還有即興創作的才能。有個大臣跟年輕的奧古斯騰堡公主鬧著玩兒,寫了一種韻體詩。我正好在場,就開玩笑地補充說:「你這個詩韻用的不恰當,我最在行了,你得說……」說完我就即興寫了一首,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正在隔壁屋裡玩牌的國王聽見笑聲,問怎麼回事。重複的時候,我又即興加了一段。這下可好,每個人都想即興作詩了。我不得不幫他們寫,還得寫出來盡量符合每個人的個性特點。正和國王玩牌的尤阿爾德將軍問:「我是不是惟一還沒有作詩的?你幹嗎不從我的詩中挑一首最好的朗讀呢?」「國王和所有國人都知道將軍寫詩。」為避免幫他作詩,我只好這麼回答。
接著,王后卡羅琳·愛瑪莉問:「你還能記得些我想過或感覺到的什麼事嗎?」我想寫幾行與她相配的詩,就回答說:「是的,陛下。為了您能保存,我把它寫下來,明天給您拷貝一份。」「我覺得你會記得的。」她反覆說了好幾遍。每個人都堅持讓我即興寫點什麼,我只好即興寫了下面這首送神歌,後來收進我《詩集》的短詩部分。
一篇禱告
他是我們在暴風雨中的安全要塞,他的陽光碟機散了塵世生活的陰影。願他使國王在每遇悲傷的時候都堅強有力,給丹麥帶來永遠的和平與幸福。願他把勝利的花環掛在我們旗幟上,掛在愛和每一個崇高的心愿上。當所有帝國到了可怕的末日審判那一天,願丹麥仍像大海中的一株百合亭亭玉立。
我陪著國王夫婦前往哈里格斯的最大島嶼,島上那些已經覆滿綠色苔蘚的北歐古字,顯示這裡是一塊下沉了的陸地。呼嘯咆哮的海浪將陸地變成了島嶼,隨後再把它們撕成碎片,將鎮子上的人和一座座鎮子葬身大海。年復一年,這些被撕碎的島嶼正在消失。毫無疑問,頂多再過五十年,這裡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大海。哈里格斯島現在已經是個平坦的小島了,深綠色的草地上有幾隻羊在吃草,草的葉片很鋒利。漲潮時,得把羊趕到閣樓上。海浪衝擊、侵蝕著這個離海岸只有幾里遠的小島。
比爾納茲奇的小說對這裡的風景描寫細緻入微,令人欽佩,給我印象極深。我讀著他對一些特定場景的描繪,感覺在現實中都是那麼的真實,以至與我自己的觀察幾乎完全相融。我不可能比他寫得更好,記錄得更真實。事實上,我在《兩個男爵夫人》里對這裡的風景所做的描繪,只把它當成一種附錄就行了,雖然風景相同,但它是從另一個詩人眼睛里折射出來的。
訪問厄蘭島時,發現島上有個小村莊,建的房子一間緊挨一間,胡亂地擠在一起,好像是為了互相有個支撐。房子全是梁木結構,窗戶很小,就像船上一個一個的船艙。在嵌著鑲板的小客廳里,母親和女兒們孤獨地坐在紡車旁,一下就是六個月。屋裡總有些書,我發現有一些丹麥文和德文的書,還有一些弗里斯蘭語的書。她們坐在那兒,一邊讀書一邊工作。海水漲到常常把房子圍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被海浪拋到岸邊的遇難船隻的殘骸。有時,夜航的船可能會被海浪衝到淺灘擱淺。在1825年的那場大洪水中,島上所有的房子和居民都被沖走了。他們半裸著身子,白天黑夜就蜷縮在屋頂上,最後還是無濟於事。費爾島或陸地上的人,都無法伸出援手。教堂的墓地也被沖走了一半,棺材和屍體隨著海浪顛簸起伏,那情景真是太可怕了。儘管如此,哈里格斯人還是深愛著他們的小小家園,呆在陸地上生活他們簡直無法忍受。在陸地上呆上一段時間,他們就要回到小島。在陸地上,他們飽受思鄉之苦。
我和王室成員一起參觀了這個小島。蒸汽船只能駛到離岸邊一定的距離,我們換乘小船上岸。我謙讓地等了很久,以至幾乎錯過最後一條船。我到厄蘭島時,正遇到國王往回走。「你是現在才來嗎?」國王親切地問,「別著急,慢慢看,讓船等著。古老的教堂墓地非看不可,然後到那裡的人家看看,那兒有一位漂亮的年輕女人。」島上的男性居民剛好全都出海了,有去格陵蘭的,有去荷蘭的,家裡只有他們的妻子和女兒們接待我們。剩在島上的惟一一個男人,大病初癒,剛剛起床。他們用從費爾采來的鮮花在教堂前做了一個花的榮譽之門,可惜太小了,我們都只得繞過去。但島上居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他們為方便王后通過,將一塊泥地填上,把島上惟一的一棵樹和玫瑰叢都砍了。這使善良的王后深受感動。姑娘們都很漂亮,穿著半東方情調的衣服。她們認為自己身上有希臘血統。她們的臉有一半幾乎被面紗遮著,面紗下面戴的是一色的希臘式紅色非斯帽,頭髮編成辮子盤在帽子上。
我去看了教堂墓地,也在人家見了漂亮女人,回到蒸汽船已是吃晚飯的時候。我們在一片多島嶼的海面上航行,當落日把美麗的餘暉灑在甲板上,我們開始跳舞。年老的年輕的都跳了起來,僕人們在舞者中間來回穿梭,送上點心。耳邊傳來水手們站在槳艙里划槳的聲音,他們重複著千篇一律的單調的號子。月亮升起來,又大又圓,阿姆羅姆的沙山依稀可見,披著皎潔的月光,看上去就好像白雪覆蓋著的連綿起伏的阿爾卑斯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