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坦白
好不容易才從夾縫處擠出來的一點點陽光打在成周瘦削的身上,可成周還是覺得冷,自從五年前那個冰冷的夜裡之後,他的身體就一直處於一種寒冷的狀態,這種冷深入骨髓,即使陽光再熾熱也無法給予一點點溫暖。
他知道,從五年前起,他就已經是個沒有靈魂的人了,干出那種荒唐的事情,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安寧。打從他決定回國那天起他便明白,往後的日子終究是不太平了。可惜啊,原來連陸南都在暗中調查自己,陸南怎麼會調查自己呢?究竟哪裡引起了他的懷疑?
走出那間冰冷的辦公室前,陸南對他說:「幹掉那傢伙,隨你用什麼方法,事成之後你會得到一筆錢,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警察找不到你。」
他問陸南:「為什麼?」
誰知陸南卻弔兒郎當地又點了根煙,煙霧繚繞間,他笑眯眯地說:「只是討厭那個自以為是的傢伙而已。」
說得十分輕鬆,好像只是捏死一隻蚊子而已,只是因為討厭,所以要讓那傢伙消失嗎?
「為什麼是我?」
「你又不是沒有做過那種事情,應該很有經驗吧?那個被你強暴過的女孩兒後來不是死了嗎?也是你殺死的吧?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吧?」
陸南看他的那種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堆垃圾。成周透過煙霧看了他許久,最後沉默地走了。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他走近顧庭深的車邊,敲了敲車窗,車鎖應聲打開,車裡的人示意他上車。
成周靠著真皮椅背,望著前面的高樓林立,這海市蜃樓,總有一種隨時隨地都會崩塌的錯覺,初時他來到這裡,只為謀一份工作,想不到就連老底都被揭了,想想真是可笑,像他這樣的人,居然曾經有過想要安穩生活下去的想法。
「胡霞死了。」顧庭深清冷的聲音傳入成周的耳里。
成周起初還沒什麼反應,腦波彷彿斷了線似的慢半拍,過後身體彷彿受到了巨大的衝擊,顫慄了起來,他回頭看著顧庭深,好像想確認他剛才那句話的真假,但下一秒就放棄了。
顧庭深不會拿這種事來跟自己開玩笑。
「不是我做的。」他替自己辯駁道。
「你怎麼知道胡霞的住處?」顧庭深看了他一眼,聽上去像是隨口問的,但成周知道,顧庭深的每一個問題都有針對性。
成周又開始緊張了,頓時覺得口乾舌燥,他舔了舔嘴唇,說:「無意中知道的。」
「胡霞死因不明,任何與她有關的人都無法排除嫌疑,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就把你送去警察那裡,到時候你要回答地可就不止這些了。你改名換姓回到這裡,也不想因為一件或許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引火燒身吧?」顧庭深開了一條窗戶縫隙,冷風帶著微微的濕意從縫隙里飄進來,也一下吹醒了頭腦發脹的成周。
成周的腦子裡全是陸南與顧庭深的話交替著,他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我之前是聶甄的助理,這件事你是知道的,之後聶甄休假,我替唐宋去過幾次,無意中見到了胡霞,說實話我也很驚訝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那之後也很心煩,因為五年前的事情想向胡霞道歉賠罪,但是她不肯見我,我只去過那麼一次。」
顧庭深翻遍了住宅區門口的監控視頻,自胡霞搬去那裡之後,成周的確只去過一次,那唯一的一次還被聶甄撞見了,只不過聶甄當時應該並不太清楚成周的底細,因而並未將這兩個人聯想到一塊兒。
「那麼撞車呢?又是為什麼?聶明遠和你有什麼關係?」
成周頓時覺得呼吸困難,看向窗外:「是胡霞授意的,她打電話給我,讓我這麼做的。」
顧庭深聽到這話有些意外:「原因?」
成周搖了搖頭:「她沒有說,我也沒有問,我自覺自己的確欠了她的,就照做了。你早知道是我做的?」
「你跟蹤了我很多次,連車都不換一換,要認出是你很難?哦不對,你不是跟蹤我,你是跟蹤聶甄吧?」
成周閉口不言,耳邊嗡嗡作響,他早該想到的,以顧庭深的警覺程度,在他第一次跟蹤聶甄的時候就應該已經被顧庭深察覺到了,否則顧庭深不可能那麼快就知道他的存在,他勾起唇角想笑,無奈肌肉僵硬地好像不由自己控制了似的。
「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成周沒有抬頭,垂著頭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雙腿,「明明知道我是誰,為什麼還允許我留在聶甄身邊?」
「是唐宋讓你跟蹤聶甄的吧?你和唐宋是好朋友,而唐宋喜歡聶甄,你先他一步回國,他讓你看著聶甄是嗎?既然是唐宋指使你的,有唐宋在,你不會對聶甄做出出格的事情。」這就是顧庭深當初明明知道成周的真實身份,還是放心讓他留在聶甄身邊的原因。
成周輕笑,果然還是什麼都逃不過顧庭深的眼睛,他那種敏銳的洞察能力和分析思考能力,恐怕是自己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吧?
「坦白說,有人建議我做掉你。」成周看向顧庭深,想看看顧庭深在聽到這話的時候會是什麼反應。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顧庭深十分平靜,甚至對於他的話毫不理會,眼裡閃過一絲戲謔。
「是誰?」顧庭深揚了揚眉,像是在開玩笑。
成周嘆了口氣,去開車門,略略失望道:「還真是無聊,你果然一點都不怕。」
顧庭深對是誰建議成周的根本不感興趣,他看著成周下車,用力關上了車門繞到他這邊,又重複了一遍:「顧庭深,雖然我也跟你討厭我一樣討厭你,但是胡霞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跟她僅有的交集就是剛才跟你說的那兩件事,其他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即使這樣,也已經足夠了。
顧庭深默不作聲地關上車窗,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