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跨年夜
——從現在開始,你要專心喜歡我。
這是什麼意思?
趙棗兒覺得腦子不夠用了,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半晌跟傻子似地張開嘴,發出一個單音節:「......啊?」
庄祁無奈,拉起趙棗兒的手:「走,餓了吧?」
趙棗兒的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庄祁的手足夠大,把她的手包住,帶著「佔有」、也帶著「保護」的意味。繼大腦空白后,趙棗兒終於又一次感受到了熾烈的心跳,鼓動的心臟泵出沸騰的血液,趙棗兒臉也紅,耳朵也紅,連脖子都發紅了,使得原本淡定的庄祁也有些尷尬起來,發紅的耳尖暴露了他平靜面容下的羞赧。
「師父......」趙棗兒想要確認一下,便叫住了庄祁,庄祁則微微皺眉:「叫我名字就好。」
腦海里一瞬間閃過舒碧雲的話,趙棗兒立刻從善如流:「庄祁。」
這不是趙棗兒第一次直呼庄祁的名字,但微妙的情愫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嗯。」庄祁低低應了一聲。
「庄祁......」趙棗兒又喚了一次。
「咳,」庄祁清了清嗓子,掩飾不自然的表情,「嗯,怎麼。」
趙棗兒搖搖頭,她本想問庄祁是不是也喜歡她,但現在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嘻嘻,沒事。」
「怎麼有點傻啊。」庄祁揉了揉趙棗兒的腦袋。
「庄天師~」
「別笑了。」
「嘿嘿,」趙棗兒也覺得自己笑得有點傻,但她控制不住揚起的嘴角,「我們去哪?」
「去吃晚飯,你應該餓了吧?」握緊趙棗兒的手放進口袋裡,庄祁淺笑著。
「去哪吃?我作為Y市人可以給你推薦很多美食店噢。」
「帶你去個不一樣的地方。」
「哪裡?」趙棗兒好奇道。
「到了就知道。」庄祁保留了一絲神秘感。
庄祁帶著趙棗兒去了老街坊。跨年夜的老街坊很是熱鬧,還有幾分傳統廟會的感覺,來來往往的行人穿梭在明明暗暗地燈光中,街道兩邊除了尋常店鋪還有張燈結綵的小攤,做面具、草編織、雜貨玩意兒、小首飾、捏泥人、畫糖人,隱匿在鬧市裡的傳統手工藝也看準了時機紛紛出現,趙棗兒越看越新奇。
「沒想到老街坊這麼熱鬧啊。」沿著老街坊,走到底是一面數米高的城牆,城牆下的小攤販吆喝不斷,寒冷的冬日因這份熱鬧變得火熱了起來。
庄祁緊緊牽著趙棗兒,生怕被人群衝散了。
趙棗兒四處張望著,看見穿漢服出門的妹子時還被迷住了:「太好看了!」
或許是燈光太明亮,趙棗兒的眼睛比尋常閃亮不少,燈光在她眼裡匯成星河,而欣喜的情緒則讓她的臉頰染上俏生生的紅暈。
庄祁從以前就覺得,趙棗兒像一隻野貓。不是家養的,而是獨立長成的野貓,有莽撞的衝勁和攻擊力,這性格在她面對邪靈的時候可見一般,而好奇心又使這隻野貓對世界永遠抱著新鮮感,還有諸如犯懶、伸懶腰打呵欠的時候,都會讓庄祁想起貓來。
莫不是貓妖轉世?
庄祁自嘲地笑笑,跟趙棗兒相處久了,想象力也變得豐富了。
看著趙棗兒明媚的笑顏,庄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趙棗兒的腦袋。
下意識地頂了庄祁的手心,趙棗兒心裡納悶:以前沒發現庄祁喜歡摸別人的腦袋呀,跟逗狗似的。
「快到了。」庄祁牽著趙棗兒,停在一條窄巷前,稍加辨識了方向,便往裡走。
不多遠的地方可見兩盞明黃的紙燈籠,仿古制的門面,古色古香的裝潢,並不多的食客,在老街坊的熱鬧的襯托下,像是喧囂世界里的靜止一隅。
「鷦鷯殿?」趙棗兒一挑眉,這個名字可真是生僻啊。【註:鷦鷯(音同:交、廖)】
有些驚艷地看了趙棗兒一眼,庄祁知道這兩個尋常一般遇不到:「知道鷦鷯?」
「趙蕤的詩,『三尺氍毹八尺招,一國國醫任鷦鷯』,偶然接觸過,鷦鷯的註解是一種小型鳥,也有說是指嚼口舌搬是非的人,」趙棗兒把上學時的老本都翻出來了,但還是疑惑不解:「為什麼要取名鷦鷯呢?」
庄祁輕輕一笑,「鷦鷯是很喜歡說話的鳥,而且很自戀,所以就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
趙棗兒眨巴眨巴眼睛,所以飯館的主人是一隻鳥?一隻鷦鷯?
「我聽到有人說我壞話啊。」從門口緩步走出一個年輕男子,個頭不高,面目清秀,只是一臉不高興,像叛逆期的少年,看到庄祁和趙棗兒,有些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拉著手?拉著手?哥——!庄先生帶著女人來了!」
少年一嗓子又喊出來一個男人,看起來比少年年長不少,頭髮留長了在腦後紮成一股,眼睛狹長,像精明的狐狸。
男人不露聲色地行了一個古禮,朝庄祁和趙棗兒問候:「庄先生,裡面請。」
少年一臉開朗地想說什麼,接結果被男人支使開了。
趙棗兒有些猶疑,她從未聽說過Y市還有這麼一個地方,而且她能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只是庄祁看起來很自然,與老闆也很是相熟。而鷦鷯殿里別有洞天,不像門面看起來的那樣小,男人在前面領路,徑直往樓上走。
「您說您要來,我特地備了好酒好菜,希望能合趙小姐的胃口。」
「謝謝。」趙棗兒道謝,輕輕拽了拽庄祁的袖子:「我們已經爬了四樓了......」她記得在外面看的時候,飯館只有兩層高。
「外頭布置了結界,尋常人看不到鷦鷯殿的全貌。」庄祁解釋,讓她安心:「來鷦鷯殿用餐的,也絕不會有普通人。」
庄祁的話正好解了趙棗兒心底最深的疑慮,不論是領路的老闆,還是方才的少年,還有店裡的一些食客、夥計,趙棗兒都覺得不是人,只是他們都人模人樣,氣息也絕非鬼崇,一時間讓趙棗兒摸不著頭腦。
「鷦鷯殿給六界萬物都提供一個閑地,但所供的食物大多功效非凡,凡人難以消受,等級太低的仙、修鍊不夠的怪、尚未成型的妖......皆承載不起,故而在慎巷外,有第一道結界,而在鷦鷯殿外,則是第二道結界,趙小姐天資不俗,能看見二層,已讓白某驚嘆。」老闆語氣舒緩溫和,猶如清風拂過明月,讓人有些迷醉。
到了第五層,他們便沒有再往上走了。
白老闆從始至終都站在靠近庄祁的地方,對庄祁表現出絕對的尊重,做了個請的手勢,白老闆推開了包廂的門。
門內是迴廊,說是屋內,更像屋外,雕欄玉砌的古風遊走在每一處,正中擺著方方正正的小榻,兩邊各布置了一個紅色雲錦製作的小墊,而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矮欄外的一方池水,池上飄搖著星星點點的藍粉色蓮花燈。
白老闆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趙棗兒則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才撲到矮欄邊上,看著頭頂漆黑如墨的天空,又看了看延伸出去的廣闊的池面,半晌才組織好語言:「這、真的是五樓?」
不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室內,更奇怪的是,空氣中的風微涼,可以聽見夏蟬輕輕鳴響,粼粼的水面最具有夏夜的氣息,趙棗兒裹著羽絨服,登時覺得熱了起來。
「是,也不是。」庄祁脫去大衣,坐到小榻邊,拎起桌上的玉壺倒了杯水,先放到了小榻的另一邊,再給自己倒了一杯。
趙棗兒也褪去羽絨服,坐到小榻的另一邊,「是幻境?」
庄祁搖頭:「是吃飯的地方。」
「什麼嘛。」趙棗兒假意不滿,端起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清冽又順滑的口感在味蕾上炸開,有些不敢置信地重新端詳茶杯里透白的茶湯,「這是茶?」
「不是。」庄祁笑笑,「這不是茶杯,是酒杯,裡頭的也不是普通的酒,是瓊漿。」
「喝了可以成仙的那個?」趙棗兒驚訝。
「只是能增強體質而已。」庄祁道:「而且這東西不能多喝,一次一杯便差不多了。」
趙棗兒聞言揭開玉壺的壺蓋,裡頭果然空空蕩蕩,想了想憋出一個比較恰當的比喻:「所以今天是來進補的?十全大補丸十全大補湯十全大補菜?」
「就是頓飯。」庄祁被逗笑了,忽而問道:「你想成仙嗎?」
「不啊,做人就挺好的了。」趙棗兒毫不猶豫地否定,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似的:「之前你收我為徒,我還以為我真的會變成天師呢。」
「做天師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我不合適吧,除了能看見鬼,我也沒有特殊的能力,共情有時候作用太強,反倒讓我不舒服,而且爺爺說我的體質太危險了,只是守命珠已經丟了......」
「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趙棗兒雙手支著下巴靠在桌上,一雙大眼睛里映著對面的庄祁,忍不住又露出傻乎乎的笑:「有你在我很安心啊。」
一直被表白的庄先生有些負荷不住了,卻不迴避趙棗兒的目光:「我所能想到最漂亮的地方就是這裡,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當然喜歡啊!」趙棗兒偏頭看向池面上的景色,陶醉地看了很久,「但或許是出生在立冬的關係吧,我更喜歡冬天。」
「喜歡雪?」庄祁想起來趙棗兒在莊家時很喜歡庭院里的景緻。
「嗯。」趙棗兒點頭,「你喜歡什麼?」
「喜歡你。」庄祁面色平靜地告白,看著趙棗兒頓時紅得像蝦一樣的臉,滿足地笑了。
「那就落場雪吧。」庄祁道。
只見庄祁一揚手,丟了什麼出去,慢慢地,天上飄下了雪花。純白的,一點一點打著旋兒降落。池面漸漸凝固,雪很快堆積了一層薄薄的銀白。
趙棗兒自顧賞景,不多時庄祁起身出去了都沒有留意。
「庄先生。」白老闆再門口等候已久了。
「噓。」庄祁示意他小點聲,不要驚擾了屋裡的人。「你怎麼看?」
白老闆眉頭緊鎖,搖了搖頭:「燈將滅,人將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