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醫院驚魂(4)
「林山奈,24歲,今年7月25日因腦瘤入院,王朗是她的主治醫生,8月19日進行了開顱手術,手術成功。」
「然後是8月21日,林山奈因術后感染去世。」
趁沒人注意,吳浩霆和舒碧雲溜進了王朗的辦公室。吳浩霆撬開王朗上了鎖的辦公桌,在裡頭找到了林山奈的資料。
舒碧雲找了張紙墊在地上,而後坐在紙上,舉著手電筒,和吳浩霆一起查閱資料。
「這裡有三份檢查報告,受檢人都是林山奈。一份是B超,八月初時林山奈已經懷孕四個月;還有兩份診斷報告,一份確診林山奈患有腦瘤,一份卻是胃裡有腫瘤,但結論都是需要開刀。」
「嗯?」
吳浩霆又撬開一個柜子,裡頭還有一份林山奈的病歷,但裡頭卻多了兩張CT,「左小腿骨折——撞擊致傷?」
吳浩霆在一疊紙里翻找,最終找到一個日期:「7月24日?」
「住院前一天?」舒碧雲湊過去,「撞擊?車禍?林山奈得了腦瘤、胃瘤還懷著孩子,然後又出了車禍?這麼慘?假的吧。」
舒碧雲垂下的頭髮落在吳浩霆手背上,有些癢。吳浩霆不著痕迹地避開,整理思路道:「醫院裡有過不少王朗的傳聞:私生活混亂、憑著父親是院長才做了副主任、還有醫療事故的傳聞......
這幾份報告可能都是假的,但按照時間線,最有可能的是:7月24日林山奈出了車禍,7月25日住院,卻入住了腦科,而後是這份胃瘤開刀切除手術......」
「那孩子呢?」舒碧雲揚起手中的孕檢報告,「四個月大的孩子呢。」
吳浩霆思考時大拇指習慣性摩挲食指,「撞人的,也許就是王朗。」
「王朗?為什麼?」
「孩子。」吳浩霆言簡意賅道。
舒碧雲腦子轉得很快,「你是說——這是王朗的孩子?但是王朗不想要,所以開車撞了林山奈,這其實是一起情殺?」
「只是推測。」
舒碧雲卻不管他,一個完整的故事已經浮現在她腦中:「王朗33了吧?這樣的人哄騙林山奈這樣的年輕姑娘很常見。王朗這種人喜新厭舊得快,林山奈可能想用孩子威脅王朗,也可能是發現得太晚了,但王朗一心想要流掉這個孩子,很是迂迴地製造了車禍和手術這樣的連環套,結果鬧出了人命,王朗就是個慫貨,可他的院長爸爸替他把事情都壓下來了。」
舒碧雲徹底發動了思維:「這可能嗎?只是為了流掉一個孩子?」
看著舒碧雲精神抖擻的樣子,吳浩霆有些無奈。舒碧雲掏出的那張符咒時兩人間的那點糾結誤會便煙消雲散了,但也因此,吳浩霆不敢放任舒碧雲一個人到處亂躥,故而舒碧雲跟著他潛入王朗辦公室時,他默許了。
說實話,吳浩霆也需要有人同行,能壯壯膽。
「這是林山奈的死亡證明,簽字人是『陳小雲』。」
「她是協助王朗進行手術的護士,」吳浩霆解釋,猶豫了一下,又道:「她在值夜班時發瘋,說是撞鬼了,醫院裡傳得沸沸揚揚,已經離職了。」
「撞鬼?」舒碧雲臉色一變,「不會是林山奈吧?」
「十之八九吧。」吳浩霆聳聳肩。這樣的話題實在是有違科學唯物主義,但是兩人都一本正經。
「應該是了。」舒碧雲嘆口氣,把口袋裡的假貨符咒拿出來,「棗兒說了那個醫生身上有東西。」
「鬼?趙棗兒真的能看見?」
「棗兒說她也是這兩天突然可以看見的,可是趙爺爺也不在,她只能買了這些東西。」舒碧雲甩甩手中的符咒,「還有那瓶黑狗血。」
「不過都是假貨。」說到這個,吳浩霆竟覺得有幾分好笑。
舒碧雲無奈地扶額,接受吳浩霆的打趣,隨手把手中的資料放到一邊,一抬眼正好看到桌子上一堆雜亂的文件下壓著一個相框。
舒碧雲把相框扒拉出來,照片上是一對穿情侶裝的男女。在警局的時候舒碧雲見過王朗一面,不得不承認,王朗確實相貌不錯。
「這是林山奈?好漂亮啊。」舒碧雲感慨,照片上的這個女人身材極好,一頭嫵媚的大捲髮,對著鏡頭笑得燦爛,一雙杏眼大而有神。
「嗯?」吳浩霆接過相框,看清照片上的女人是不由得吃了一斤。
——那竟是幾天前死去的姚甜!
「怎麼了?」舒碧雲打量著吳浩霆的臉色,不解道。
吳浩霆沒有立即回答,舒碧雲等了一會兒索性不再追問,在王朗的辦公桌上繼續翻找,無意中踢到辦公桌,桌子發出一聲空蕩的悶響。
吳浩霆敏感地皺起眉,繞到舒碧雲身邊,伸手敲了敲桌板。悶響有些鈍,吳浩霆沒有猶豫,扒著桌子底部的木板用力一掀——辦公桌的側面,竟然有個隱晦的小隔間。
「這種桌子很容易做這樣的手腳。」吳浩霆從業多年,對這些把戲見怪不怪。
但隔間裡頭的東西,還是讓人大吃一驚。
——隔間里有一個小香爐,裡頭還燃著一盞香。
吳浩霆沒多想,直接把香拔出來在地上摁滅了,而後又俯下身子,舉著手機往裡看,果不其然,裡頭貼著一張「黑財神」,與姚甜家的如出一轍。
掏出手機,吳浩霆試著聯繫庄祁,但依舊無人接聽。
此時是深夜2:37,距離天亮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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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棗兒裹緊身上的外套,惶惑地打量四周。
方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轉了個身,陷入一團黑暗裡,而後,就與庄祁走散了。
「庄先生——庄先生——」
「庄祁——你在嗎?」
四周很是空曠,趙棗兒的聲音傳到從遠處又傳回來,形成層層的迴響。落單的恐懼遠比黑暗更可怕。
幻境結束了?她還在醫院裡嗎?
趙棗兒的心懸到了嗓子眼,警惕著四周,就怕林山奈突然衝出來掐住她的脖子,說她想要活。
我也想活啊——趙棗兒苦著臉。
「誰在那!」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趙棗兒遲疑地看過去,沒有意外,看見了王朗。
——活著的、真實的王朗。
王朗兩眼通紅,神情驚恐,看到趙棗兒時還瑟縮了一下,竟比趙棗兒還膽小几分。
趙棗兒卻退後幾步,想要離王朗遠一點。此時她也明白了,林山奈的幻境陷阱里,她並不是最主要的獵物,在幻境施展的時候,這個陷阱里怕是還有王朗、王威父子倆以及那個護士。
林山奈想要置他們於死地,她趙棗兒怎敢在這時候往前湊?
王朗卻誤會了趙棗兒的退卻,驚恐地向趙棗兒跑近:「你為什麼躲?她是不是在我背上?你快用狗血潑我啊——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誰救救誰啊!趙棗兒果斷地轉身跑開,只是王朗一直跟在她身後,像甩不掉的牛皮糖,趙棗兒回頭看了一眼,王朗大眼怒睜的驚恐模樣可怖極了,比林山奈還滲人幾分。
趙棗兒忍著腳底的劇痛,不敢停歇地往前跑,東躲西藏,王朗卻已經癲狂了,認準了趙棗兒是他的救命稻草,也一刻不停地奮力追趕。
趙棗兒腳上有傷,眼看著就要被追上,角落裡又奔出來一個王威。
不用懷疑,那個護士怕是也要登場了。
加上林山奈,趙棗兒如何以一敵四呢?再來十個她,怕也是不夠用的。
跑也是跑不動了,腳底的傷口已經裂開,拖鞋上的短絨毛不停磨蹭著傷口,鑽心的疼,趙棗兒倚著牆喘息,有些絕望。
王朗還在喊著「你救救我」的話,王威驚疑不定地打量兒子和趙棗兒,小心地朝兩人走近。
「王朗!」趙棗兒急中生智,大喝一聲:「你為什麼要害死我?」
「沒有!」王朗急急地反駁,也不去管眼前人究竟是誰,只是一味地解釋:「我沒有!奈奈,你誤會了,你誤會了,我還是愛你的,我沒有要害死你......」
——我還是愛你的?這又是什麼神展開?
趙棗兒心裡哀嚎一聲,電光火石間突然明白了林山奈肚子里的孩子的生父是誰,也明白了為什麼王朗要開車撞林山奈,還有那場奪命手術的目的。
趙棗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條線把所有線索都串在了一起:王朗和林山奈,曾是一對情侶?
「我看到了!就是你開車撞我!」危急關頭,趙棗兒想到什麼說什麼,王朗被她唬住,愣在原地,慢慢地跪下來,身子軟了半邊:「沒有沒有,山奈你要信我,聽我解釋......」
王朗已經痴狂,王威卻還留有幾分清醒,瞪著趙棗兒:「你到底是誰?想做什麼?剛剛都是你在裝神弄鬼?!」
趙棗兒還沒想好怎麼應答,王威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把手術刀,「我不知道你跟林山奈是什麼關係,但是她既然死於『術后感染』,早前也與我兒子分手了,你就不要再裝神弄鬼!你若是想要補償,儘管開口。」
趙棗兒一窒,王威的話聽起來讓人不快,人命在他眼中,不過是能用錢擺平的小事。
周遭的黑暗突然變成有形的濃霧,像是漩渦一般旋轉,林山奈在黑暗中走出,雪白的臉上有兩道血淚。
趙棗兒與她對視,猛地退一大步,撞到了牆,不知何時她已經退到了角落,退無可退了。
林山奈卻笑了,帶著些許善意的笑。她抬手打了個響指——「啪」一聲脆響,王威和王朗皆身軀一震,眼神放空,緊接著似乎又陷入了幻境中,狂亂得揮舞著手臂,不停尖叫著拍打自己,尤其是王朗,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把目所能及的東西都撈起來往背上砸,嘴裡還大聲哭喊著:「不要,你快下來!求你放過我!」
趙棗兒看著眼前這一幕,驚惶地等著林山奈發難。
「咱倆無冤無仇,我也知道你想活,但我也想活,我打不過你了,你給我個痛快吧。」趙棗兒面無血色,「無痛的最好。」
林山奈笑了,幾分俏皮、幾分清純,「你想要怎樣的?掏心?割喉?」
趙棗兒面如菜色。
林山奈哈哈一笑,搖了搖頭,「我不會奪舍的,你放心。」
「啊?」
「人終有一死,我有怨、有執念,有人給我指了條路,讓我活,或奪舍,或成煞,但我林山奈,不是什麼都不懂。」
趙棗兒越聽越糊塗,林山奈也不在意,「大鳳山的林家,曾以風水為業,我不懂那些東西,但是我既為怨鬼,怨氣不消,不能往生;奪人魂舍,也不過是苟活;成煞害人,也是罪孽,我面前的路只有一條——不論怎樣,我都不能往生了。」
趙棗兒怔怔地看著林山奈。這一刻的林山奈才是她生前最真實的模樣,溫柔的、堅強的、明辨是非善惡的。林山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向著趙棗兒歉意一笑:「抱歉了,剛剛。」
「沒、沒關係。」趙棗兒懵了:這是死裡逃生了?大boss放過她了?
「剛剛與我在一起的那個庄先生,他很厲害,也許他能幫你......」
林山奈搖搖頭,看向王朗,神情變冷,周身的黑氣開始層層翻湧,方才溫和可人的模樣漸漸被黑霧吞噬:「不用了,這是我和他的恩怨。」
「我要化怨為煞,且看他的下場!」
林山奈留下這一句,從口中爆出一聲尖銳的嘶吼,猶如悲泣的鳥,鳴聲凄凄戚戚。聲音高亢,扎得趙棗兒耳朵生疼。
黑霧扭曲著,覆在林山奈的皮膚上,所染之處,皮膚爆裂,不多會兒,林山奈變成了一個血人,她瞪著王朗,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曾經那麼愛你。」
——一直介於怨、煞之間的林山奈,徹底變成了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