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理寺卿此時還沒有回過味兒來。沒有一句辯解,滿堂朝臣沒有一句異議,就這樣承認了?
「既是罪名成立,來,將犯司馬言押回天牢,審判結果擇期另宣。」驚堂木再一拍,「退堂!」
眾也都沒回過神來,這麼快?不僅證據確鑿,司馬言更是承認得乾脆,就連熟知案情的大理寺卿都不禁懷疑是不是背後有什麼彎彎繞繞了。儘管如此,司馬言還是被壓了回去。正如來時一樣,牢獄之災都壓不住的正氣,孑然一身,孤傲離去。
待朝臣散去,崇德帝陰沉著一張臉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大理寺卿跪拜地,嚴謹恭敬。
「不錯。」崇德帝隨口誇了一句。
「您看,司馬家該如何定罪?」司馬言必死無疑,可是司馬家族歷代為官,不說聲望如何,便是為大昭做的貢獻也是不少的,若是讓他們絕後,怕是有違仁道。
崇德帝沉吟片刻,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若是按照律例,司馬言一之罪,誅九族都不為過。只是許多代下來,司馬家也曾拯救大昭於危難之中,功雖不能抵過,也不能就此趕盡殺絕。
「司馬一族財產抄收以充國庫,將司馬家八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丁處死,其餘老幼與女眷發配至嶺南,任她們自生自滅吧。」如此決斷,當真也算得上是仁慈,雖然那嶺南之地實荒蕪,暴民不斷,但好歹還有希望另嫁,保住一條小命也算是好的了。
「另,司馬家族,五代以內不得參加科舉,不得為官,不得入宮。」崇德帝又補上了一條,給司馬家留了根,可不是讓他們回來為祖輩尋仇的。何況,他面色冷然想到,就算要尋仇,也不應尋到皇家的身上。
大理寺卿仔細記下,一側的蕭福也認真聽著。唯獨幾位皇子,面色各異,不知思索些什麼。蕭正琦捏著下巴,面色陰沉,父皇網開一面,總讓他覺得有些不安心啊。
聖旨一下,百姓無一不為崇德帝歌功頌德,道是聖上英明神武,又或是聖上仁德慈悲。哪怕是殺,哪怕使一個百年大族頃刻倒塌,也沒有說半個不字,彷彿本該如此。
到了司馬家族那些老弱病殘們流放的日子,謝長寧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拉著蕭衍到了城門口,只等送別。畢竟認識了這麼久,哪怕素有不合,甚至曾經因為謝長安的事情恨司馬穎入骨。只是此番一別,永不再見了,她也不介意再來送一送,權當給自己個警惕。同是百年望族,焉知下一個就輪到誰了呢?
「世態炎涼,」謝長寧淡笑搖頭,「不說先皇時期如何,就是司馬言,也曾真正幫助過不少朝臣,而今,輪到他有難了,卻無一敢多說一句話。」甚至,連鬆鬆這些故親眷都不肯。有些,只可同甘,不能共苦,正所謂,牆倒眾推。
蕭衍看著她面色好些了,終於放下了心。剛開始那兩天,她總是吃不下飯,聽淺碧說,晚上還會被夢魘著。他不止一次自責,自己做得實太過了,那些怎麼急得來呢。所幸,她今日一看,狀態便是好了很多。
「誰敢冒著殺頭的危險,為他狡辯。」蕭衍搖搖頭,遂又憂道,「這次未免太順利了些。」
「司馬言小心謹慎了一輩子,永遠都不知道他想什麼,但是可以篤定,他如今的坦然,是為了護住司馬穎。」若是他敢又半點反抗,激起崇德帝盛怒,司馬家誅九族,一個都跑不了。這也是他的精明之處。
這就是,父母之愛啊。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將兒女護個周全。只是,司馬穎會不會吃他這一套就很難說了。
蕭衍輕笑:「活世間,不可能全然無畏,只是每個的弱點不一樣而已。」比如,他現的弱點就是謝長寧。
「出來了。」謝長寧忽然道了一句,目光停留一個方向,一群狼狽的女,手腕腳腕都帶著拷鏈,慢吞吞地移動著,顯然很是疲憊。
隊伍一點一點地靠近,謝長寧搜尋著隊伍,最後靠後的位置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影,倏地皺起了眉頭:「不對勁。」還看不出哪裡不對勁,但是,絕對不大正常。
壓下了心裡的不適,她還是湊了過去,蕭衍一側打點好隨行的獄卒,便看著謝長寧走到了司馬穎的身邊。
而那司馬穎,見到謝長寧,卻只是抿了抿唇,不吭一聲直接路過,不肯多看一眼。
謝長寧無法,又轉首沖那獄卒道:「這些多是體弱,這一路上要多多體諒些才好,也算是給自己積些陰德。」說著,蕭衍配合著捏出了一小包銀子塞到了獄卒手中。
那獄卒驚恐:「這……這怎麼行。」
「拿著吧,一路艱苦,多帶些銀兩給兄弟們買酒喝。」
與此同時,盛京西城門,一輛馬車被攔下盤查。
「大膽,的馬車也敢攔下!」車簾被猛地掀開,秦霜的臉露了出來,她最近似乎不大好過,臉蛋已經瘦了一圈,可是曾經那囂張跋扈的氣勢還是半分都不減。
城門守衛見到秦霜,不由奇怪:「秦小姐,此時城外有些不大太平,要不您等等再出去?」
「與司馬家小姐多年好友!此時不出去,難道要追到嶺南去送她么!快給讓開!」秦霜氣急,揚手一抽,一條鞭子就甩了過去。
那城門守衛不敢反抗,只能堪堪躲過,忙不迭地點頭哈腰:「是,小的不敢攔您。兄弟們,是秦小姐,放行吧!」他揚手張羅道。
秦霜見狀,輕哼了一聲,又坐回了馬車內,車夫見狀,慢悠悠地抽了一鞭子。馬車緩緩駛出了城門。
「不錯么,機靈了很多啊。」馬車內,一名少女聲音沙啞。
「還以為自己大家閨秀呢,現就有如喪家之犬,要想活下去,還是把以前那一套收起來吧。」秦霜瞥了一眼司馬穎,反譏道。
沒錯,是司馬穎,原本應該與流放隊伍一起的司馬穎,現卻秦霜的馬車裡,而流放隊伍里的那個司馬穎,是個假貨!
司馬穎靠馬車壁上,默不作聲。
如此一來,秦霜反而沒了底氣,過了一會兒,她遲疑道:「說的是真的么?只要平安,兩年之內就會把那些東西給。」有了那些東西,她不用謝長寧幫助就能達成所願。
司馬穎面無表情,冷冷開口:「事到如今,還有必要騙么?」
秦霜咬了咬唇:「那……那可千萬不要忘了。」
司馬穎根本懶得回答她,自己閉上了眼睛。
那個身份是她父親的男,寫給她的那封信里,提到了與三皇子勾結的證據所藏之處。讓她利用那些證據去找秦家,以偷天換日之計免去流放所受的苦楚,找一個平和的地方安安穩穩生活。千萬不要思謀復仇,也不要再滿懷怨恨。只要平安。
那些證據,那些她拚命想要銷毀的證據,最後卻成了她活命的依據,多麼可笑!原來父親一直防著蕭正琦。是她自己蠢貨,竟然相信了那個偽君子!
從小到大一直怨恨父親,可是她從來都知道父親對她的關心。萬萬,萬萬沒有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原本她還以為自己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解開心結。而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如今留了一封信,留了保她周全的有力之物,又將她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