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警隊公務,不便告知
下午沒有課,陳涼去學校外面的破斧酒吧。
自殺那天她的手機摔得粉身碎骨,她急需一個新的手機,或許她的媽媽突然想通了從爸爸意外身亡的悲傷中走出來,會給她打電話。
可她媽媽將她趕出家門,大概連生活費都不會給她了,更別提買新手機。
陳涼就在這家酒吧找到了兼職,做服務員。
別的兼職不是找不到,可是收入都太低了,根本負擔不起買手機的費用和她的生活費。
而在這家酒吧做服務員,工資是外面餐館服務員的三倍。
自然,收入高風險必然也高,重生一世的陳涼早就不是個傻白甜了,她小心地用自己的方法避免風險。
「嚯!」
陳涼低著頭從更衣室出來,惹得店裡一個男服務生大吃一驚,「野哥,你快過來看!」
「吵什麼吵?」
被稱為野哥的男人是這家酒吧的老闆,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胳膊上有個很社會的紋身,陳涼也沒看清究竟是什麼圖案。
他一臉不耐煩地走過來,看到陳涼穿著黑色的長袖長褲,還把衣服上的帽子帶在頭上,整個人蓋得嚴嚴實實,一看就樂了。
「喲,這是誰啊,食死徒么?」
陳涼猜得沒錯,這個人果然是哈利波特迷。
她抬起頭來,向來見多識廣的江平野嚇得差點跳起來,「我靠,你臉怎麼了,毀容了?」
「不是,貼了兩個紋身貼。」
嗯,兩坨黃褐色粑粑的紋身貼。
出於對工資……對老闆的尊重,陳涼解釋道:「我來面試的時候你說過,沒有著裝要求,所以我這樣打扮應該沒有問題吧?」
沒有問題?!
江平野氣樂了,「我花那麼大價錢請漂亮女學生來做服務員,你以為我是做慈善啊?當然啊,我沒有那種意思,可是你也不能給我弄成這樣砸我招牌啊,哪怕你穿最普通的T恤牛仔褲我也認了,行不行?」
「嗯。」
陳涼應了一聲,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畢竟是女學生臉皮薄,不好意思抗爭,尤其是陳涼這種看起來又乖又美的,一看就知道是傻白甜性格。
陳涼轉身回到更衣室,很快又出來了,更衣室的門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嚇人一跳。
她沒有換衣服,只拿了自己的書包。
「抱歉,既然無法達成一致,那我就不做了。」
說著就往外走。
帽子被人扯住了,陳涼回頭,「幹什麼?」
「行行行,你想穿什麼穿什麼,行了吧?」
江平野撒開手,「我這是造了什麼孽,想招美女來吸引顧客,結果招了一個臭脾氣的食死徒……」
「野哥,那你還留她幹嘛?」
江平野:「……」
陳涼已經走開去擦桌子了,後面的話她沒有聽見。
……
酒吧到了晚上才開始熱鬧。
繁弦急管,酒精的發酵下,紅男綠女扭動著身軀。
不是沒有人注意到陳涼。
哪怕裹著最低調的黑衣黑褲,少女纖長的雙腿、靈動的體態,還是能吸引到一些追逐的目光。
有人端著酒杯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轉過來一張頂著兩坨粑粑的臉。
「我去!」
來人顧不上看她容貌,被那兩坨粑粑弄得興緻全無,扭頭就走。
男服務生看熱鬧不嫌事大,「小姑娘,有你的啊,你叫什麼名字?」
「食死徒。」
陳涼收了酒杯就走。
「嘿,小姑娘還挺拽……」
去后廚要繞過舞池,陳涼小心翼翼地端著酒杯,生怕哪個不長眼的撞上來,好在有驚無險。
目光離開舞池的一瞬間,她忽然看到人群中一道影子。
白襯衫,在陰暗的光線下白得反光。
五顏六色的光線從他臉上劃過,眉頭是皺著的,嘴角是緊繃的。
陳涼朝他身後看去,酒吧門口進來了五六個社會青年,在人群中四處搜尋。
她隨手把放著酒杯的托盤擱下,衝進舞池抓住白襯衫,「跟我走!」
身後的人好像一點也沒猶豫,被她拽進了女更衣室。
「啪嗒。」
更衣室很小,不到兩平米的地方擺了一條長凳,還堆了一些衣服和雜物,兩個人同時在裡面,距離極近。
剛才很勇敢地拉著他跑進來的陳涼,這會兒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站著。
「你的臉怎麼了?」
陳涼:「……」
做警察的果然觀察入微,她以為一直低著頭就不會被看到。
她認命地抬起頭,對方莞爾一笑,「你很聰明,這個貼紙也很可愛,有種毛姆式的冷幽默。」
陳涼詫異,「你認出我了?」
「從你在舞池裡拉我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否則為什麼跟你走?」
陳涼訕訕不說話。
「你在這裡工作么?」
奇怪,他好像對別人態度總是很冷淡,不知道為什麼對陳涼總是很親和,話也多了不少。
難道是因為自己今天幫了他?
應該是這樣。
陳涼低低地「嗯」了一聲。
看得出陳涼有些拘束,他很紳士地告辭,「謝謝你,那些人應該已經離開,我先走了。」
「等等!」
陳涼有許多話想問,比如為什麼一眼就能認出她,為什麼相信她跟她走……
她問出口的時候,又口是心非了一把,「你……你不是警察嗎?那些人為什麼要追你?」
「警隊公務,不便告知。」
他含著笑,用溫柔的口氣說出機械的話語,陳涼的心一跳一跳的。
……
一直到他離開,陳涼才發現自己又忘了問他名字。
她想起了跳樓自殺那一天——
那天她把自己跳樓的原因全歸在輔導員鄒明身上,救她的警官果然讓人將鄒明帶上警車,送回警隊查問。
學校的輔導員被警察帶走,這比一個劣跡斑斑的學生要跳樓的消息轟動得多,學校領導為了維護聲譽趕至警局,陳涼又哭著說了輔導員叫她「不如去死」的話。
「你胡說!我什麼時候叫你去死?」
鄒明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乖巧好欺負的女學生,竟然會編瞎話陷害他。
他確實沒說過這四個字。
可那些「沒有自知之明」、「不知廉恥」,也確確實實是他說的。
就算不為自己而是為了更多的同學,陳涼也誓要將這種不配做老師的人趕出南城師大!
學校來的領導是校辦公室的總秘書,和她一起來的還有文學院另外兩個輔導員,文學院的幾個輔導員是公用辦公室的關係。
女秘書很客氣,「兩位老師,你們有聽到鄒明老師說過,讓學生去死這樣的話嗎?」
學生和老師,尤其是一個要自殺的女學生,和一個正值壯年的男老師,社會輿論會偏向哪一方再明顯不過。
兩個輔導員選擇了說實話。
「鄒明老師的確把陳涼同學叫去過辦公室,那天我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的確聽到鄒明老師說陳涼同學的爸爸死了,說她以後不好找工作之類的話。」
另一個輔導員:「那天我在走廊上等一位老師,也聽見了鄒明老師的話。他還說陳涼同學沒有自知之明,不知廉恥。」
陳涼怯怯地看著女秘書,對於一個女性而言,不知廉恥這種話過於惡毒了。
女秘書很快出去打了一個電話,屋裡,幾個在場的警察都聽不下去了,「還為人師表呢,你怎麼能這樣說一個學生?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鄒明大聲為自己辯解,「陳涼同學在學校偷舍友的東西,造謠毀壞同學的名譽,而且私生活不檢點。我身為老師,有責任批評教育她!」
陳涼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聽見這些話渾身抖如篩糠。
一隻有力的手掌覆在她肩上,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陳涼低著頭,只看見他白襯衫的木製紐扣,和熨帖的西褲。
「閉嘴。」
他冷冷看向鄒明,「在警察局造謠攻擊未成年學生,我看你這輩子都別想再當老師了。」
他剛才看過了陳涼的身份證,這個大一剛入學的女生才十七歲,尚未成年就想要自殺了。
女秘書從外面走進來,金邊眼鏡里透出幹練的目光,「文學院的老師已經向你帶過的學生求證了,學生們反映你對不同的學生有不公平對待,被你無故批評到精神崩潰的學生,不止陳涼同學一個。」
「校領導一致決定解僱你,警察同志,陳涼同學我們會帶回去安撫。至於這個人,就辛苦警察同志了。」
女秘書看都沒有看鄒明一眼,直接宣判了死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