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孤救你
出了建安城,一路南下,經過檀州、邕州,即可抵達江東楊州
走在官道上,倒不必擔心匪患之類的,有小兩個月的功夫,也就能到了
又到了傍晚,行路不便,李洪估摸著最近的驛站也得再走兩個時辰,便先令眾人停下,自己打馬來到中間最華貴的馬車旁:「殿下,天色不早了,再往前路不太好走,距驛站也太遠,可否委屈您在馬車裡過一夜?」
「就聽大人的。」溫軟的女聲傳出來:「諸位將士都辛苦了,附近找個地方過一晚即可。」
李洪領命,心中有些感嘆
百里長途,本以為護送嬌滴滴的帝姬有的是麻煩,沒想到這位殿下竟不似建安皇室貴族那般驕奢講究,好說話的很,言行舉止也客氣得讓人心裡舒坦
周圍都是山林,御林軍找了個平坦的空地,駐紮後點起火警示野獸,有幾人嫻熟的往山裡走打算打點野味,架起的鍋中火漸漸燒開,頗為熱鬧
殷頌伸了個懶腰,看見從前面兩架馬車上走下來的文士在皮笑肉不笑說著什麼
她轉了轉肩膀,嘆一口氣
坐一天的馬車,骨頭都要搖散了
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但朝廷對於招攬晏千琉這個事兒也是做了充足的準備的,此行除了作為吉祥物的殷頌,還有吏部郎中孟曉與布政使司右參議陳珂隨行,一個正五品一個從四品,分別是齊王與榮王的人,隸屬的也都是他們手上頗有實權的部門,可見左相與寧國公對晏千琉的重視
玲歡從後面取出一疊糕點:「殿下,吃一點吧。」
「沒什麼胃口。」殷頌也很無奈,這具身子不愧是皇家貴女,雖小時受過欺負,但也嬌氣得很,現在她胸口還泛著噁心
「陪孤出去走走吧。」
殷頌一下馬車,眾人的目光紛紛看來,李洪忙放下手中的乾糧快步走來:「殿下,可有何吩咐?」
「孤坐得乏了,想在四周走一走。」
李洪猶豫了一下,道:「這周圍儘是山林,可能有野獸出沒,殿下若是想走走,也最好就在附近,臣派些人跟著您,以防危險。」
「若有吃完飯的,讓他們陪孤去吧,麻煩將軍了。」
「殿下客氣。」李洪轉過頭,點了四個吃完的士兵,跟著殷頌走了
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殷頌那股子胸悶噁心的不舒服終於漸漸消下去了,她苦惱的一笑,本還想著能把自己鍛煉成可騎馬可習武的巾幗,將來若有急事兒也可以保護自己,但現實太骨感了,她這身體先天就孱弱、小時候也沒養好,恐怕一輩子都免不了被人伺候,只能嬌養著
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著,眼見著距離駐紮地漸遠,殷頌並不想作死惹麻煩,就打算回去
在她轉身那一瞬,她餘光瞥見草叢裡一閃而逝的亮光
那是陽光照在刀劍上折射出的寒光!
殷頌神色不變,只不動聲色順勢給了飛歌一個眼色,飛歌拔劍暴起,沖著殷頌示意的方向衝去
其他人臉色一驚,玲歡下意識擋在殷頌前面,十根手指間突現的泛著異光的銀針蓄勢待發
四個御林軍這才反應過來,來不及驚異這兩個看似無害的侍女的反應速度,拔出劍圍成圈護住殷頌警惕的望向四周
玲歡再不復之前的歡快嬌態,眉目冰冷盯著飛歌衝去的地方,直到飛歌轉身看向她們,比了個手勢,她身體才放鬆下來,低聲問殷頌:「殿下,可要去看看?」
殷頌頷首,玲歡便側開身,緊跟著她往前走,御林軍也自然跟上
穿過茂密的草叢,地面上漸漸出現乾涸發黑的血痕,殷頌順著看去,只見飛歌腳邊趴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衣袍上鮮血淋漓,生死不知
他一隻手五指分開按在地上,一隻手握著一把長劍,劍身劍柄亦被血污遮蓋
殷頌走過去,飛歌道:「屬下來時已是這樣,恐怕是被仇家所傷。」
如果是前世那些言情小白文的女主,恐怕已不問三七二十一就過去救人然後悉心照料,最後還能結下一段浪漫情緣
殷頌卻只是淡淡看著他,旁邊玲歡猶豫道:「殿下,咱們出門在外,還是不要多惹是非的好。」
傷成這樣,看著就不像好相處的主兒!誰知這來路不明的男人是善是惡,是否會恩將仇報?殿下本就深陷麻煩之中自保不易,若這人再帶來麻煩傷到殿下,那是她們萬死都不能辭的大罪了!
「嗯。」前世今生幾十年磨礪,她早不是什麼心軟的小姑娘,心知現在稍不注意她就會萬劫不復,當下就要轉身離開
她頓住了
她低下頭,看見一隻傷痕纍纍卻修長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擺
那滿是污泥的指尖,大半的指甲蓋都翻起,聯繫起地上長長的血痕,可以想見他在力竭時生生爬了百米遠的慘烈畫面
殷頌抬起手,阻止玲歡飛歌的動作,她試著拽出自己的裙裾,但那手卻下意識縮緊,彷彿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麼緊那麼緊,帶著孤注一擲的絕望!
殷頌心頭一動
看著他顫抖卻仍不肯鬆開的手,她默了一瞬
「鬆開吧。」她道:「孤救你。」
下一瞬,那手終於力竭般的攤在地上
殷頌看向御林軍:「把他背回去。」
御林軍猶豫一下,按理說不能收留身份不明之人,但到底不敢違抗殷頌的命令,於是一個人走過去把他背起來
眾人回到營地,李洪已等了些時候,看見安然無恙的殷頌才終於鬆口氣,隨後看見領頭士兵背著的男人,驚愕:「殿下,這是……」
「撿著一個人。」殷頌笑笑:「傷得很重,不會有危險的。」
李洪無語,猶豫著怎麼勸說她別心軟惹上麻煩,就聽見旁邊一道略尖銳的聲音:「殿下,我等身負皇命,您在途中隨意收留身份不明之人恐怕不妥,若是耽誤了差事,如何向陛下交代。」
殷頌這才看向陳珂,陳珂微微躬身,神色卻頗為不在意,隱隱有嘲弄輕視
一位不受寵無實權的帝姬,更是舒貴妃的眼中釘,對於他著實沒什麼震懾力
「孤是帝姬,大人是朝廷命官,都當愛民如子,方不負本職,路見傷者,既無危險又不缺衣少葯,卻仍見死不見,父皇常說百官當懷揣愛民仁心,大人此舉卻大相徑庭,大人覺得自己是否有資格繼續戴你頭頂的烏紗帽?一個若連仁心都沒有朝廷,大人覺得晏先生如何願意入仕?你與孤又如何完成父皇的囑託?瀆職之罪,你可擔待得起?」
陳珂瞠目,冷汗瞬間流下,不知怎麼就被扣上一個瀆職之罪的名頭,只下意識道:「臣不敢……」
「孤想大人也是不敢的。」殷頌一笑,眸色卻平靜冰冷:「大人思慮周全自然是好的,只是大人莫忘了,孤到底是嫡帝姬,位同正一品親王!此行一切事宜都當聽孤的號令
陳珂,你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