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京都事發
北衛都城牧京,宮城內,沁水公主所居芳德宮,有如黑雲壓頂。
芳德宮前殿跪滿了宮女太監,個個慄慄顫抖,惶惶危懼。
坐北朝南的寶榻前,當朝天子焦急欲狂,負手來回踱步,*劇烈起伏。
北衛尚火德,以赤色為尊。衛宣帝蕭轍一身赤色長袍,綉滿朱黃色卷龍紋,一頂墨玉天平冠下,是一張被暴怒扭曲的臉。
「公主出宮這麼多日,你們竟敢瞞而不報!」衛宣帝氣得鬍鬚亂顫:「丟了公主,已是不赦之罪,欺君瞞上,更是罪加一等!殺了你們都不解我恨,三日之內找不著公主,朕要將你們一個個凌遲處死!」
凌遲一詞如驚雷轟頂,幾個膽小的宮女當場暈厥,其餘宮人亦是手足冰冷,驚駭欲絕。
坐在衛宣帝下首的曾婕妤憂急如焚,不停張望殿門。曾婕妤一向無寵,但她的女兒沁水卻是宣帝最疼愛的公主,曾婕妤因了沁水,在後宮地位一直如磐之固。
聖上正當盛怒,曾婕妤不敢有觸聖懷,早已暗中派了人去請宣帝最寵信的蘭貴妃。
「陛下!公主有消息了!」一個修長窈窕的身影,氣喘吁吁踏進殿門,後面緊跟著一個小黃門。
衛宣帝喜得衝下玉階,曾婕妤也喜極而呼:「真的?」
小黃門趨步小跑,將前線飛馬傳書跪呈宣帝,衛宣帝接過急急地掃視,直到看見關於公主消息的那幾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但立刻又有怒氣湧起:「都怪朕太寵她了,竟然跑到前線去了,簡直是膽大包天!等她回來,一定要嚴加管教!」說著,怒目向曾婕妤:「這次沁水回宮后,你不許再慣著她!」
曾婕妤趕緊跪下領命。
蘭貴妃趕緊上前輕撫宣帝胸口:「陛下,你大病初癒,不宜動怒,傷了聖體,遺社稷之憂。」
宣帝將絹書遞給蘭貴妃:「辰兒又打勝仗,朕喜之不勝,再重的病都好了!」
蘭貴妃接過絹書作勢閱讀,低垂而下的睫毛正好遮住了眼裡的暗色。
「辰兒真是天生的軍神,每次打仗都算無遺策。能夠識破梁州空城計,已非等閑。當機立斷判斷出溫子凱傾城去攻樂州,更是不易。最後還能以犄角之勢,一舉殲滅溫子凱,解樂州之禍!有兒若此,社稷何憂?」
蘭貴妃笑起來,彷彿為宣帝感到高興似的:「陛下所言極是,臣妾聽說,晉王在軍中威信極高。軍中傳言道,晉王蕭辰,國之干城;晉王不出,六軍無主;晉王一出,六軍臂使。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威望,確是社稷之福。」
蘭貴妃一臉欣慰的喜色,然而宣帝的臉色卻逐漸有些陰沉。
宣帝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轉身令小黃門去宣右衛將軍蘭韶雲,蘭韶雲是蘭貴妃兄弟的兒子,宣帝準備讓他率軍前去迎接公主。接著宣帝又下旨詔,傳令沿途郡縣妥善接待公主,若有閃失將論死罪。
一應安置完畢,宣帝才徐徐回頭看著滿地仍舊跪伏不動的宮人,面罩寒霜:「這些奴才太玩忽職守了,不殺不足以儆效尤!」
蘭貴妃趕緊跪下:「陛下,這些人不能殺!公主與宮裡下人感情深厚,陛下若取他們性命,公主回來后必定會傷痛欲絕,陛下難道忘了當年翠瀾一事?」
提起那件事,曾婕妤暗暗搖首嘆息。沁水公主有個貼身侍女翠瀾,兩年前得病死去,沁水公主哭得昏天黑地,絕粒數日。衛宣帝因擔心女兒,也食不下咽,寢不安席。公主見父親病顏憔悴,才肯進飲食,但也差不多一年不開笑臉。
宮裡人都知道,沁水公主雖調皮,但心地善良,極重感情。
蘭貴妃提及此事,衛宣帝也不敢處死這些人了。想了一想,傳令將這批人打發去苦役司,以示懲戒。另外責令內務府安排一些規矩的宮人來芳德宮伺候。
「芳德宮新換的一批宮人,你親自去挑選。」衛宣帝對蘭貴妃說。
「是,臣妾遵命。」蘭貴妃微笑間流露出的嬌.艷,比實際年齡不知年輕多少。
曾婕妤頭垂得極低。沁水是曾婕妤的女兒,為她挑選宮人的事,宣帝卻交給蘭貴妃去做,對蘭貴妃的信任可見一斑。同時,也算間接表達了對曾婕妤管教有失的不滿。
宣帝攬著蘭貴妃一同離去,曾婕妤曲膝恭送他們,等他們走遠了,才抬起眼睛,眸中許多複雜的情緒浮浮沉沉。
走出芳德宮,在濯龍池畔徐徐而行,秋日的湖水波平如鏡,天青如水,水碧如天。清瑩的湖面倒映著白雲朵朵,水中游魚清晰可見,倒像是在藍天白雲間穿梭,不時躍出明鏡般的水面,在陽光下劃過流星般的銀色光弧。
宣帝執了蘭貴妃的手,濃眉深鎖:「安邑侯倉惶敗潰,竟然棄五萬大軍於不顧,太子給朕推薦的就是這樣的人才!」
蘭貴妃心想,用與不用,是你做的決定,又不是羽兒力所能決。段懷睿在朝中多年,他是否擅於用兵,你難道還不如羽兒了解。不過,蘭貴妃當然不便為自己兒子辯解,只聽宣帝又道:「去年太子帶兵,鎩羽而歸。今年他推薦典軍的人,又大敗遁亡。太子真是太不讓朕放心了!」
說著這話,宣帝凝視著蘭貴妃,面有怒色。
蘭貴妃心中一凜,計上心來,嫣然含笑:「太子不諳兵略,不等於不擅治國。臣妾以為,陛下雄韜偉略,定能南平劉漢,西逐色目,東滅吳越,一統九州。屆時,天下承平,太子只需做個守成之主便可。守成之主嘛,有德者居之,不是么?」
「若是朕生前未能完成大業呢?」宣帝銳利的目光幾乎要看進蘭貴妃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