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第2章 (7)
"是這樣嗎?"瓦斯科夫扯起嘴角做出一副笑的模樣,看上去更像是在哭。
瑪麗婭被逗笑了。
"我已經不會笑了。"瓦斯科夫愁眉不展。
瑪麗婭立刻停止了笑容,憐憫地瞅著准尉,也露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報告。"
"進來。"
基里亞諾娃走進來,筆挺地站在屋子中間。
"請坐,基里亞諾娃同志。"儘管不太情願,瓦斯科夫還是客氣地給基里亞諾娃讓座,又朝瑪麗婭使了個眼色,她知趣地退出瓦斯科夫的房間。
基里亞諾娃大模大樣地坐下來,開口說:"我想少校是在電話里表揚了英勇善戰的女兵了。"
"是的。"瓦斯科夫感到驚奇。
"並讓你向女兵們學習。"
"是的。"瓦斯科夫愈發驚奇。
"你不想問問,我是怎麼猜出來的?"
瓦斯科夫點點頭。
"這兩挺四管機槍已經很久沒有開火了。昨天,我一摸槍管,已經有一層薄薄的鐵鏽。"瓦斯科夫讚許的又點點頭,從嗓子眼裡"嗯"了一聲。
"你的士兵除了喝酒、和女人鬼混,再也找不著別的事可幹了?"
"我不喝酒。"瓦斯科夫把一杯熱茶推到基里亞諾娃面前。
"這不怪你,沒有上過戰場,沒有和敵人廝殺,怎麼指揮一支軍隊?"基里亞諾娃又拿出一副教訓人的樣子。
"基里亞諾娃同志,您曾經在哪兒作戰?"
"斯摩棱斯克。"
"對呀,第16集團軍外貝加爾基幹師。"瓦斯科夫似乎漫不經心地說。
基里亞諾娃聽瓦斯科夫這樣說,立刻敏感地問道:"你參加過保衛斯摩棱斯克的戰鬥?"瓦斯科夫沒吭氣,不動聲色地掏出兩枚勳章,輕輕擺在基里亞諾娃面前的桌子上。
基里亞諾娃的視線從勳章上轉移到瓦斯科夫那張粗糙的臉上,頓時顯出窘迫,神情有些慌亂,霍地站了起來。
瓦斯科夫揮揮手,示意基里亞諾娃坐下。
此時,在女兵宿舍里,月光從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掠過,她們吐著均勻的呼息,臉上帶著沉浸夢鄉的甜蜜,間或有人含糊不清地發出幾句囈語。
麗達睜開眼睛,悄無聲息地坐起身,再次確認姑娘們已經睡熟,這才輕手輕腳地穿上靴子和衣服,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行囊,又想起什麼似地,把懸挂在上鋪鋪板上的銅鑰匙摘下來,珍視地掛在自己脖子上,掖進胸前,然後躡手躡腳地推開屋門,溜了出去。
索妮婭抱著槍正在站崗,對麗達的突然出現沒有感到絲毫驚訝。麗達溜到她身邊,壓低了嗓音說:"我走了。"
索妮婭默契地點點頭,目送她消失在黑夜中。
麗達深一腳淺一腳涉過河灣,向岸邊的森林跑去。林中傳來鳥兒的夜鳴,襯得黑暗分外幽靜。麗達在自己的喘息聲里奔跑著,雜草在她的腳下發出細碎的沙沙的聲響。她在那棵奇形怪狀的白樺樹前站住,按照白天的記憶確認了公路的方向。她感激似的在樹榦上拍了拍,稍作休息后,又繼續朝前跑去。
瑪麗婭透過牆壁的縫隙,一直注視著瓦斯科夫和基里亞諾娃的舉動。這兩個人現在已經變得十分熟絡。基里亞諾娃講起了保衛斯摩棱斯克的那場戰鬥。
"包紮所里躺滿了傷員,每天都會有死人,幾乎是抬走一個死人,馬上就會有一個傷員被抬進來。"基里亞諾娃顯得很難過。
"是的是的,我最少往你們包紮所送過兩次傷員。"瓦斯科夫說。
"有一天,我爸爸被送來了,他已經被炸的看不出樣子了。我是從聲音上聽出來的。我握著他剩下的一隻手,告訴他,我是基里亞諾娃,他哭了。"
那個自以為是的基里亞諾娃不見了,瓦斯科夫看見的是一個正在傷心流淚的小姑娘。他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
"他死了,死之前,他只來得及對我說,別告訴你媽媽。"基里亞諾娃用手捂住了自己眼睛,淚水很快濡濕了她的手指。
"多好的男人啊。"瓦斯科夫嘆息著。
基里亞諾娃一把擦乾淚水,響亮地抽了下鼻子,突然問:"有酒嗎?"
瓦斯科夫一愣,隨即搖搖頭:"我從來不喝酒。"
基里亞諾娃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目光落在了瓦斯科夫的馬哈煙上。沒等瓦斯科夫發話,她已利索地動手自己卷了一枝粗大的馬哈煙。瓦斯科夫急忙為她點上。
基里亞諾娃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她沒有被嗆到,反而顯出如釋重負的樣子,似乎對馬哈煙的味道很滿意。片刻,她主動向准尉推心置腹:"別怕,我會幫你治服她們的。"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只讀到四年級,後來就幫著我爸爸去打熊。後來,他被大熊壓死了。"
"壓死了?!"基里亞諾娃吃驚地問。
"嗯,壓死了。"瓦斯科夫看了看基里亞諾娃瞪得幾乎要掉出來的眼珠,有點後悔談到這個話題。看樣子她只在動物園裡見過熊,如果是在別的什麼時候聽到這樣的事,保不齊她已經笑翻天了。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熊的屁股,一?一?的。"瓦斯科夫學著狗熊用屁股?人的姿勢,笨拙的在凳子上擰了幾下。
基里亞諾娃剛想大笑,一下子又忍住了,低聲說:"沒想到。"她四處張望了一下,嘴裡嘟囔說:"要是能有一杯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