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第4章 (2)
你要一心一意地等待,等著我吧,我會歸來。
死神註定要失敗,誰不曾等待,就讓他感到意外。
不曾等待的人不會理解,是你的執著等待,才把我從炮火連天的戰場拯救出來。
我怎會死裡逃生?你我兩人明白--只因你與眾不同,只因你最會等待。
她悲愴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震顫,打動了所有人的心。人們靜靜站在雨中,感受到了生死相隔的巨大威懾。
女兵展開雙臂,雙唇輕啟,低聲吟誦:等著我吧,我會歸來。
她把手裡的那枝野花輕輕拋向沾滿雨水的棺木,沉默地退向了一旁。像其他女兵一樣,瑪麗婭和波琳娜也已經哭成了淚人。
少校從瓦斯科夫手裡接過鐵杴,鏟起黃土,均勻地撒在棺木上面,然後,他把鐵杴遞給基里亞諾娃。女兵們自覺排成一行,哭泣著為自己的戰友添上一把黃土。
一座新墳隆起。
基里亞諾娃指揮女兵們端起步槍,"舉槍,射擊。"
一排槍整齊地握在姑娘們顫抖的手裡,槍聲齊鳴。遠處傳來火車汽笛的長鳴。
"舉槍,射擊。"槍聲再度鳴響,久久在空中盤旋迴盪。
少校把維佳的鋼盔放到墳上。
瓦斯科夫提心弔膽地把少校領到倉庫門口,負責站崗的女兵立刻向少校敬禮。准尉以為少校一定會為了維佳犧牲的事大發雷霆,卻沒有想到他什麼也沒說,而是提出要去看看他負責保衛的倉庫。
"倉庫里究竟堆放了一些什麼東西?"少校問。
"不知道。按照命令,我必須保護好這個倉庫。"瓦斯科夫回答。
"打開。"
倉庫堆滿了各種各樣破舊的鐵路器材,甚至連銹損不堪的道釘也一筐一筐地堆在倉庫里。少校打量著眼前的景象,兩條濃密的眉毛蹙緊,表情愈發陰沉。
"胡鬧!"少校有點火了。
"可這是命令。"瓦斯科夫解釋道。
少校轉身離開了倉庫。瓦斯科夫鄭重其事地鎖好倉庫,追上已經走遠的少校。
"怎麼辦?"瓦斯科夫迫不及待地問少校。
"維持原狀吧。"少校顯得無可奈何。
此刻瑪麗婭和波琳娜兩人正坐在家裡聊天,注視著窗外那個漂亮的女兵。她坐在屋檐下的矮凳上,沉思地望著天空,雪白的肌膚彷彿冰塊雕刻成的。
"你看她的靴子,不是女兵們發的那種。"波琳娜說。
"軍服也不像。"瑪麗婭說。
"她就是那種叫男人一看骨頭都酥了的女人。"
"她可真漂亮呀。"瑪麗婭不但羨慕,甚至對女兵的漂亮有些敬仰。
這時少校和瓦斯科夫走進屋裡。"你是誰?"少校不客氣地問波琳娜。波琳娜聳聳肩膀,溜走了。
"瑪麗婭,快去燒茶。"瓦斯科夫吩咐道。
瑪麗婭一轉身,少校已經對著瓦斯科夫劈頭蓋臉地罵開了:"我要把你送交軍事法庭。你簡直就是個豬腦子。戰爭是要流血,是要犧牲的,但不是女人。你可以死,我可以死,你怎麼可以讓一個那麼年輕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死了?我把她們交給你的時候是怎麼交待的?""不能傷著她們。"瓦斯科夫垂頭喪氣地回答。
"你呢?"
瓦斯科夫沉默著。
"我給你一道命令,假如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也一起去死,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這張醜陋的臉!"
瓦斯科夫直挺挺地立在少校面前,一句話也不敢說。儘管是春天,他的額角卻滲出了汗,一張臉漲得紫紅,愈發難看。
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吭聲的基里亞諾娃開口了:"少校同志,這件事不能怪他。戰爭能殺死男人,也就能殺死女人,我們的敵人犯下了滅絕人性的罪行,難道你會指望他們對俄羅斯的女人會寬容一些?"
"看不出來,你還真有一套道理。我不能寬恕的是,他沒有盡到一個男人的責任,一個老兵的責任。"少校仍舊怒氣未消。
"那我呢?也許您也要說我,有許多沒有盡到責任的地方?"基里亞諾娃看著少校。
少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基里亞諾娃,斂住了怒氣。他指了指對面的長椅,示意他們坐下來。片刻,他指了指窗外那個漂亮的女兵,說:"她叫熱妮亞,我把她給你們留下來,你準備把她安置在哪兒?"
"一班,班長叫麗達。"基里亞諾娃說。
"我知道。去把她給我找來。"少校說。
基里亞諾娃走了。少校又問瓦斯科夫:"你這不能連杯茶都沒有吧?"
瓦斯科夫慌慌張張闖進裡屋:"茶。"
瑪麗婭正在為少校做點心,見瓦斯科夫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連忙揚了揚手中做出的點心,說:"這兒,這兒,我要給你的上司留個好印象。"
瓦斯科夫嘆了口氣,急忙端起茶飲走了出去。少校似乎並沒有留心對瑪麗婭煞費苦心做的茶點,只是心事重重地猛喝了一通茶。整個過程里,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偶爾朝窗外的熱妮亞投去擔憂的一瞥。
麗達跟在基里亞諾娃後面,走進瑪麗婭家院子。熱妮亞的目光與麗達的目光不期而遇。麗達忽然有種感覺,這個女兵非常不快樂。似乎像她一樣,內心深處也埋藏著某種難以言述的痛苦。
"你們先出去,我和下士談談。"少校把瓦斯科夫和基里亞諾娃打發出去,示意讓麗達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