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第一部分(14)

《便衣警察》第一部分(14)

直到吃晚飯的時候,他們才把材料抄完。在招待所里吃了晚飯,就急急忙忙跑到長途汽車站,買了第二天一早回懷化的汽車票,因為他們必須趕在第一次收聽盲發電台的時間之前回去,所以不能在這裡耽擱。

買了車票,他們在河邊那些小村子里轉了轉,等拐上大街,陸振羽突然指著對面一座紅磚樓房,笑著說:「你看,真捨得下功夫,搞成永久性的了。」

他順指看去,那房子的牆壁上,用隆起的磚砌成了一條「萬壽無疆」的標語,笑笑,沒說話。小陸又說:「我們家原來有個鄰居,在南州市第二醫院工作,他們醫院有個技術員,前些年因為不小心把萬壽無疆的萬字寫成無字,意思弄了個滿擰,結果讓市西分局抓了,判了七年,真是不值。」

「判七年?」他驚訝地咋了一下舌頭,「太過分了,寫錯一個字批判一通不就完了嗎。」

「那哪兒完得了啊,」小陸說,「一直捅到劉亦得那兒去了。劉書記一句話:嚴肅處理!市西局趕緊把他給抓了,按現行反革命判了七年。」

「反革命?哼。我看市西分局也未必相信他真是反革命。現在總這麼干也不是個事兒。全憑領導一句話,叫抓誰就抓誰。」

陸振羽見他一臉不平的樣子,笑了,說:「你這個人呀,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認真,遲早要吃虧的。咱們當小兵的,還不是拉磨的驢,聽吆喚!」

「服從上級是應當的,可也得服從真理,服從黨的原則,上級講的又不都是真理。」

「哎喲,哎喲,大道理嘿。你怎麼忘了這句話呢:偵查員只有理智,沒有感情。」

「荒唐!你哪兒聽來的?」

「好了,好了,不跟你爭了,沒意思。反正到了工作上,還是上面說了算,下面只管幹。再說,領導畢竟站得高些,情況看得全面些,水平也跟咱們不一樣。就拿這次來說吧,對311,我聽說處里、科里原來的意見是不捕,可局裡叫捕,你能不捕嗎?現在看來,還真是捕對了,要不然,三月二十五日的殲滅戰還不得耽誤了。」

「那是另一回事。」他也覺得詞窮了。

這就是他這些天來一直不能忘置的那次論戰。

其實他自己也是明白的,他不是外行人,城西分局那些同志的心理,他是不難體會和揣摩的。就說他們自己的這個311案吧,對甘局長的某些做法,大家不是沒有意見,可卻沒有誰吭過一聲,他提過一次意見,還是鼓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口的,沒得到任何結果自不必說,在領導的腦子裡,說不定還留下了個「僭越」的印象。

那是從湘西回來的那天,大陳同他們寒暄剛過,就宣布說:「有件事要和你們說一下,段科長現在不管這個案子了,以後所有情況我們直接向紀處長彙報。」

「為什麼?」他覺得詫異,「段科長病了?」

「調到處里的追謠辦當副主任去了,算是臨時幫忙。」

他腦門上擰起一股疑惑,「眼下這麼大案子,這不是釜底抽薪嗎?」

還是陸振羽腦袋轉得快,輕輕笑了一下,說:「段科長這個人,怎麼說呢,能力強,水平高,可就是有點兒……哼,和你是一個毛病,太認真了點兒,其實何苦呢?」

周志明也隱然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有點忍不住了,憤憤不平地直著脖子說:「這算什麼,偵查員對工作就該像醫生對病人那樣,不認真一點兒還得了嗎!」他轉向大陳問道:「你不能跟處里提提嗎?你是組長嘛。」

「咳,」大陳息事寧人地擺擺手,「算了吧,段科長對甘局長搞案子的某些作法有意見,我看現在調走了倒舒坦,眼不見為凈啦。」

周志明沒有再說什麼,但他對把段興玉從案子上拉下來這件事著實是不痛快的,這不痛快的心情一半是出於對甘局長這種跋扈作風的厭惡,另一半則是因為他格外喜歡和段科長在一起搞案子的緣故。當然,論起經驗和水平來,紀處長應該是比段科長略勝一籌的。但是對他們這些年輕幹部來說,段科長卻另有一番獨到的魅力,因為他在工作中能和你展開平等的討論,能很耐心、很鄭重地聽任何沒有經驗的偵查員發表自己的意見,能使大家都自動地把一切心思撲在案件上,願意和敢於大膽地去懷疑,去假設,去建立自己的責任心,而不是被動地去完成領導的意圖,附和領導的判斷。

也許正是因為這點兒不痛快,他那天才不知道哪兒來那麼大膽兒,在向紀真彙報完湘西之行以後,他竟然鼓起勇氣提起了科長調走這件事情來了。

「處長,我有個意見。」他一緊張,把想好的一大堆拐彎抹角的繞詞都給忘了,竟然直通通地說了出來:「這時候幹嗎把我們科長撤下來呢?」

大陳剛剛從椅子上站起來,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局面弄得有點兒張皇無措。紀真倒是很平靜,但還是很快地打斷了他的話,說道:「追謠辦現在也很需要人。」稍停頓了一瞬,又補上一句:「對科里領導的工作安排,你不要亂插嘴。」

一句話,把他弄得滿臉通紅,也不敢再接什麼話了。一出了處長辦公室的門,還沒等大陳說什麼,小陸倒先嘿嘿地笑了兩聲,揶揄地說:「我說什麼來著,你還非去碰一鼻子灰,真有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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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岩成名作: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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