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第一部分(22)
「聽說過,不熟。這孩子看著還老實,我倒沒覺出什麼小市民來,老宋,萬雲,和萌萌我看未必不般配,何不玉成他們?我可以做這個月老啊。」
「這種事,又不好一廂情願,小周還沒有正式和我們提過。」宋凡嘆了口氣,又說:「不知道他是不是真願意,你看,現在我和他爸爸這個樣子……」她看了一眼盧援朝,沒再說下去。
施季虹卻一下子聽出母親的潛台詞,大聲說道:「你們怎麼啦,又沒問題,有什麼配不上別人的。在外面只要有人問我,我就說爸爸是老革命,怎麼著,理直氣壯!那些小市民,小業主家庭,那些頭頭腦腦暴發戶的孩子,我還看不上呢!」
江一明想起了什麼,對施萬雲說:「馬樹峰不是又回公安局了么,你們過去那麼熟,何不讓他幫你做這個媒?至少可以幫你了解了解這小夥子的表現嘛。」
施萬雲沉默少頃,悶悶地說:「人家是身在其位的人,不去麻煩了吧。孩子們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做主拿主意。他們有他們的眼光,再說萌萌和他也已經相處了這麼久,他們也許早就心照不宣了。我看,成與不成,順其自然吧。」
又聊了一會兒,江一明和援朝也走了。施萬雲有點兒倦,進了裡屋,躺在床上。萌萌回來了,在外屋跟她媽媽、姐姐一問一答地說著話。又是在說那個男孩子。他閉上眼睛,耳朵卻留意著外屋的聲音。宋凡說了句什麼,引得萌萌笑起來,他很久沒有聽到萌萌這種發自內心的笑聲了,這充滿了希望和幻想的笑聲給滿屋子帶來甜滋滋的幸福氣氛。唉,孩子們……應該是幸福的,應該是幸福的。
現在是幾點鐘了?對面,一向晚睡的王大爺家早已燈熄人靜,可周志明卻怎麼也閉不上眼睛,拚命想睡,卻心神不寧,頭直痛。
「你看,我可替你圓場了,到時候你要不敢去,我姐姐可有話說我了。」
萌萌雖然語調嬌嗔,聽起來卻反有一種溫柔的,可憐巴巴的情態。可不知為什麼他竟冒了股無名火:
「你老以為我是害怕似的,我怕什麼?」
是的,其實他怕什麼?他不過是替萌萌一家人擔心罷了。現在他決定清明節跟他們一起去廣場,下了班就去,堵一堵季虹那張尖刻的嘴。他原來是打算一個人去的,去了就回,在那方尖碑下的松牆上,插上兩朵花,一朵是他自己的,一朵是父親的,花他都準備好了。
他已經做了七年的偵查員,光憑職業上的榮譽感也不能再容忍這種嘲笑和小覷。他絕不是個膽小怕事之徒,不是!如果萌萌知道他有過夜伏仙童山的那種非凡經歷的話,他敢說她會驚奇地叫出聲來。
哦,仙童山!那個永遠也忘不掉的地方,那裡寄託著他的驕傲,也銘刻了他的恥辱。
他獃獃地睜著眼睛,再也沒有一絲睡意。枕頭下面的手錶聲噔噔地敲著他的耳膜,這聲音……這聲音多像盲發電台那呆板的嘀噠聲,呆板,卻又驚心動魄,從遙遠而詭秘的一個指揮中心裡發出,擊透深邃的空間……哦,那個看起來多麼寧靜平常的夜啊。
在技術處那間寬大的監聽室里,牆壁上嵌著碩大無朋的監聽儀。一縷縷黑色的和紅色的導線沿著天花板的邊緣,將滿房間各種各樣的小儀器連接一體,就像一個威嚴的母親,統率著她眾多的子孫。
從廣袤的夜空中傳來的嘀嘀噠噠的電波聲,充滿了這個房間,而周志明那時候聽到的,卻只是自己的心跳,重鼓一般的心跳!
「發報員是個老手,」紀處長那時候說了這麼一句,「能聽出來的。手法熟練,肯定而又明快,一定是個老手。」
他們全不做聲,默默注視著技術處的譯電員在紙上刷刷地寫著字。片刻,譯電員摘下耳機,把根據繳獲來的密碼譯出的盲發電報交給了紀處長。
紀處長看了,一句話沒有說,轉而遞給了陳全有,陳全有的面孔上也看不出任何吉凶禍福的徵兆,把看過的電稿又交到他的手裡,然後向紀處長輕聲問道:「要不要打電話通知甘副局長?」
紀真看看錶,「等天亮再打吧。」
周志明手裡捏著這封簡短的電稿,心悠悠地懸著,屏住呼吸把它看下來。
1127,來信收悉,小分隊整裝待發,三月二十五日與你會合,預祝成功。E…
他也一言不發地把電文轉給陸振羽,可那顆怦怦跳的心幾乎激動得要從嘴裡蹦出來了。
小陸看了電報,又轉給小嚴,他的臉上通紅通紅的:
「可等到了,他媽的!」
以後,一切都按照預定的方案按部就班地進行了。早上,甘副局長和局秘書處的一個同志乘飛機直飛H市。下午,他們帶著徐邦呈乘上了這輛北去的特快列車。
在軟席卧鋪車廂的盡頭,他們包下了兩間包廂。他、大陳跟徐邦呈住一間,處長和小陸住另一間。大陳上車沒一會兒就爬到上鋪去睡覺,天黑后才醒來換他去睡,他們的晚飯由小陸打回到車廂里來吃。自從徐邦呈供認了「三月行動」,並且要求戴罪立功之後,他們對待他就開始完全區別於初審階段,讓他從看守所搬到了一個舒適的據點裡住下。但在看管上,仍然是外松內緊,雖說在火車上一般是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可是這個案子既已發展到這樣的規模上,責任所系,畢竟不能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