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第一部分(30)
「就是!」嚴君馬上響應了他。
段興玉愣了一下,沒有接話。看來,他不太願意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了。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們現在都在幹什麼?科里忙不忙?」
周志明說:「我們組在訂311案的卷冊。看來,這個案子弄不好得一輩子掛在那兒了。」
嚴君說:「其他組沒什麼事。『運動辦』老看著咱們科的人松閑,老給找事。」
周志明突然想起來,「小嚴,大字報寫了沒有?明天大陳可找我要呢。」
「放心,抄都抄出來了。」
周志明鬆口氣,問:「寫多少?」
「一張紙。放心吧,這事你就不用管了,回頭我替你們送到『運動辦』去。他們要嫌少,讓他們自己寫。其實他們也不過是應付差事,都是硬從觀眾里揪到台上去演戲的……」
嚴君還在滔滔不停地說著,周志明悶著頭,一句話也不接,而心裡卻憂心忡忡。他知道,嚴君雖然是個假小子脾氣,但像今天這樣放膽地發這種出格兒的議論,畢竟少見。儘管在段科長面前說幾句過激的話倒也無礙,但若說慣了嘴,就難免在外面言多語失,禍從口出了。季虹也是這麼個大大咧咧的勁頭兒,肖萌最近似乎也染上了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嗜好。這些女孩子,怎麼得了呢?他心裡暗暗地直發急。
而嚴君,是不是因為和自己在一起,才這麼話多?
他胸口跳了一下。
快到清明節了,天氣乍暖還寒。嚴君打了一個寒噤,把風衣的領子支了起來。
段興玉家的樓前是一大片工地。天黑,地上坑坑窪窪的,自行車不好騎,他們只得推著走。
嚴君不知怎麼突然想到,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單獨和周志明在大街上走,四周沒有人,他們只隔著一輛自行車的距離,那麼近。咳,這算什麼事呢,值得她這樣寶貴?甚至故意地把腳步也放慢了,以便能延長一點這寶貴的光陰。好笑,她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工於心計了?周志明倒沒催她,也跟著放慢了腳步,他一向是隨和的。
他們這麼慢慢地走著,可光走也不是事兒啊,總得說說話。她看了他一眼,說:
「天冷,你胃不好,小心受涼。」
「我毛衣還穿著呢。」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說:「我剛才,是不是說得太嚇人了?」
「還好吧。」
「我都看出你害怕了,你後來故意裝著不感興趣,是不是?我看出來了,所以我不說了。」
「當著段科長,沒事。」
嚴君心坎上像是有股血噴出來似的,忽地熱了一下,從周志明這句話中,她隱隱體味到一種格外可貴而又格外親近的……體貼。她站住了。
「我想,求你辦一件事,行嗎?」
「什麼?」
「我給爸爸買了個書櫃,想送到火車站託人帶到北京去,可我不會騎平板車,你幫我一塊送去怎麼樣,平板車我姑媽家的院子里就有。」
「行,什麼時候去?」
「後天晚上,我姑媽認識那趟車的列車長。」
「後天,清明節?哎喲,後天晚上我有事呀。」
「什麼事?公事私事?」她笑著問。
「我想去十一廣場看看,我爸爸讓我替他獻朵花。」
「給總理獻花?那正好,我也正想去呢,後天我陪你一起去,書櫃的事以後再說。哎,我建議咱們乾脆做一個小花圈,精緻一點的。放心,處里不會知道,上我家去做,怎麼樣?」她一口氣說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精彩打算,只等著他說:「行。」其實,做小花圈的事她是早有準備的,材料都齊了,她後悔為什麼沒早一點想到拉周志明做伴兒。
可周志明卻說:「啊,不行,我,我,還要和別人約了一起去呢。」
「那不管,是我先約的。」
「我和人家早約好了,真的。」
「人家,誰?」她疑心起來,「是施肖萌?」
「啊,不。」周志明躲閃地勾下頭去。
嚴君當然明白了,周志明連撒謊都不會。
「好吧,」她笑笑,「那你們去吧。」她知道自己臉上的笑一定比哭還難看。而周志明卻像是有些不過意了,還給她出謀劃策:
「那柜子你叫小陸幫你拉,你托他辦事,他准高興。」
「行。」她敷衍地微笑著,喉嚨里卻發咸。
他們在路口分的手。儘管還不到九點鐘,她卻盼著他能說:「天黑,我送送你。」可他什麼也沒說。
她好像全身都乏透了似的,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家。一進門,姑媽就放下手裡的毛線活,問她:
「吃了沒有?這麼晚你上哪兒去了?」
她心煩意亂,不想多說話,走到圓桌邊上,拿起玻璃杯想喝水。
「君君,你到底上哪兒了?」
「加班。」她皺著眉頭哼了一句。
「瞎說,剛才你們單位的人還來找你呢,你根本沒加班。」
「誰來了?」她端著暖壺的手不由停住了。
「還是那個,胖胖的小夥子,原來是你們同學。」
「來幹什麼?」
「他沒說,反正他說你沒在機關里。君君,現在社會治安這麼亂,你在外邊亂跑什麼?還跟我說假話,再這樣我可要給你爸爸媽媽寫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