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樣的女子以後若是失寵,在後宮中還不知要受多少的磋磨。
正康帝略坐一會,就擺駕離開。
他走後,珊貴人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樣,剮向身邊的薛貴人。
薛貴人身體酸痛著,再是打起精神也還是一副嬌軟無力的模樣,看得珊貴人眼裡的火光更盛。
「薛貴人好手段!」
她的聲音突兀,程皇后瞥她一眼,示意舞樂停下。
夫人們全部噤聲,看向程皇后。
珊貴人年輕,本又是得寵的時候,哪裡能容忍另一個新人來分一杯羹。她紅唇抿著,毫不掩飾對薛貴人的不滿。
「胡鬧!」程皇后冷喝著,「陛下臨幸誰就是誰的福氣,薛貴人能得陛下看重,本宮感到很欣慰。」
「娘娘!臣妾是替您不值。紅杉是您最信任的宮女,她背著您做出這樣不知廉恥的事情,不是背主是什麽?」
確實是背主,在場的夫人們都贊同珊貴人的話。
薛貴人的臉色慘白,她是有苦說不出。自己何曾想過要當陛下的女人?可是陛下進到娘娘的屋子後,不由分說拉著她就往內室走。
她掙扎過,差點惹得陛下大怒。自己不過是個奴才,哪裡敢違抗陛下?
事已至此,她再解釋都是沒用的。她知道皇後娘娘不會再信任她,就算她願意留下來任娘娘使喚,娘娘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可憐她的老子娘兄弟都在程府當差,自己原又是賤籍的身分,只怕這個貴人的位分能伴她到死。
她低著頭,眼淚流下來。
「你還委屈了?!」珊貴人嚷嚷著,她最看不慣有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德行,宮裡的女人有哪個不想一朝爬上龍榻當主子的?
「沒有,奴婢……沒有委屈……」
「好了,都少說兩句,以後都是姊妹。還有薛貴人,你現在是主子,以後莫要再自稱奴婢。」程皇后淡淡地說著,示意舞樂再起。
「是,臣……妾知道了。」
薛貴人的聲音隱沒在樂聲中。
郁雲慈鬼使神差般看了安妃一眼,只見安妃神色平靜,正與身後的嬤嬤說著什麽,那嬤嬤微笑著往碟子里夾了一塊鹿肉。
她倒像是半點不受影響的樣子。
郁雲慈有些失笑,這些宮裡的女人都是成了精的,自己怎麽會覺得陛下寵幸別人,安妃是最傷心的?後宮的女子中,像珊貴人這樣事事都擺在臉上的很少,其他的女子便是爭風吃醋,都是在暗處。
說句難聽的話,珊貴人就是別人手中的炮灰,要是沒有利用價值,或是靠山失勢,最後的下場肯定不會太好。
她裝作抿酒的樣子,看了一眼對面的成冰蘭,那人正冷笑看著新封的薛貴人。
她想起對方說過的話,許是看到薛貴人痛苦,成冰蘭心情看著不錯。
這人當真是個瘋子。若今日想陷害她的人真是成冰蘭還好說些,如果另有他人,她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談何防範?
正康帝走後,程皇后神色如常,又過了一刻鐘,她才露出些許倦色,打趣自己上了年紀。
一眾夫人爭相拍馬屁,各種好聽的話兒源源不絕,讚頌她保養得宜,如十七八的少女。
程皇后笑得開懷,與眾人玩笑幾句才離席。
緊接著安妃離開,然後是珊貴人。
珊貴人走後,薛貴人受不住,跟著讓人攙回去。
席面上少了主子,命婦們自不會多留,三三兩兩地起身,有說有笑地走出殿外。
郁雲慈走在後面,成冰蘭在不遠處站著,明顯是在等她。
她冷著臉,不想理會。
「景夫人,干麽走那麽急?」說著,成冰蘭已走到她的面前。
她不得已停下,直視著對方的眼神。
夜色中,燈火暈染,照在人的臉上,帶著一種神秘的詭異感。
成冰蘭眼裡的瘋狂毫不掩飾,瘋狂之中還有興奮,興奮之下,她的笑都是扭曲的,透著猙獰。
「不知宋夫人喚我何事?」
「你看你,昨天還叫我成七小姐,今天又叫我宋夫人,聽著還是那麽的生分,真是不識好人心。我看這世上除了我會與你說一句實話,其他的人都想盡一切法子瞞著你。有時候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真真是可憐。」一邊說著,成冰蘭還裝模作樣地擦了一下眼角。
郁雲慈皺起眉,這瘋女人話裡有話。
成冰蘭收起帕子,欺身上前,壓低聲音問:「我知道,你今晚碰到陛下了,對不對?」
郁雲慈瞳孔一縮,暗道莫非想害自己的人真的是成冰蘭?很快又在心裡否認,成冰蘭沒有那麽大的能耐。
不過就算不是對方所為,也至少是知情者。
她垂下眸子,一臉平靜,「我聽不懂宋夫人在說什麽,今夜陛下出現在宴席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何止我一人?」
「何必裝傻,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成冰蘭挑了一下眉,眼裡的瘋狂像要溢出來,得意的笑容掛在臉上,分外的詭異。
這樣的成冰蘭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郁雲慈往後退一步,沉默著。
「你若是求我,我就告訴你到底是誰做的。」
「宋夫人,你喝多了,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聽不懂,恕不奉陪。」郁雲慈心裡警鈴大作,轉身欲走,不想袖子被人抓住。
成冰蘭那張詭異的臉轉到她的面前,幽幽地道:「你何必心急,我是和你開玩笑的。我說了,這世上唯有我對你還存著憐憫,願意實情相告。」
她的聲音壓得更低,湊近郁雲慈的耳朵,「你和陛下的事情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那是因為別人想看到你們母女共侍一夫。」說完,她放開郁雲慈,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肆意,恨聲道:「當然,我也想看!」
郁雲慈瞳孔猛縮,立馬轉身,調頭疾步離開。
不遠處的知秋忙跟上她的腳步。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像是後面有鬼在追似的,一回到屋子,坐在鏡子前卸著首飾,這才發現鏡子中的人臉色白得嚇人。
成冰蘭的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母女共侍一夫?她和誰是母女?
腦海中浮現出安妃的臉,她們是那麽的相似,說是母女也有人信的。如果成冰蘭說的是真的,安妃是她的親生母親,那麽……
她瞳孔睜大,似乎明白了成冰蘭的恨意。
安妃若真是她的生母,那麽當年一定是假死。假死的人想要進宮,就得有個名正言順的身分,而成家的姑娘都長得相似,最穩妥的法子就是用自己妹妹的身分進宮。
所以真正的成六姑娘變成了成七。難怪成七會被藏在道觀中,那是成家想給她另一個名正言順的身分。
正因為自己是安妃的女兒,所以成冰蘭把一切的惡意都加在自己頭上,這才處處為難,處處陷害。
那成冰蘭提到的另一個人又是誰?皇后還是良妃?今夜的事情是誰安排的?
郁雲慈慢慢地琢磨著,以方家人的性子,若真猜到安妃就是她的生母,只怕不會秘而不宣,而是恨不得告知天下,弄垮成氏一脈。
這樣陰損而又狠辣的手段,倒像是程皇后所為。
程皇后表現得很完美,但她從不相信世上真有完美的人。能不動聲色在宮中布局的人,只有當今的後宮之主。
「景夫人,您臉色有些不太對……」知秋關切地問著,已替她取下所有的頭飾。
「無事,今天多飲了些酒,我要早些歇著。」
知秋會意,沒再多問。
她是下人,主子們說話時她自是站得遠遠的,是以她沒有聽到郁雲慈和成冰蘭說的話,只聽到成冰蘭最後的笑聲。
她心裡有些疑問,郁雲慈和成冰蘭的關係似乎不太好。但她是聰明的,心知自己不過是臨時被派來侍候景夫人的,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
洗漱過後,郁雲慈便躺在床上,腦海中不停想著。
憶起書中的故事,如果說自己真的是安妃與郁亮的女兒,也就難怪會有書中那樣的下場。
原主的存在是帝王心頭的一根刺,所以無論是成家人還是原主的生母,都眼睜睜地看著方氏一步步把原主推向深淵,任由別人欺負,害得她客死異鄉。
她的心無端地痛了一下,不知是自己的反應,還是身體的本能。
算命的說她親緣淡薄,真是沒錯。無論是她的前世還是她的現在,都一樣的沒有親緣。
前世她父母離異,雙方都不要她;這一世父母雖在,卻同樣與她沒什麽關係。
她苦笑一聲,長嘆一口氣,抓起床頭的兵書,胡亂地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