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於是夏琦蕾不再掙扎，坐下來讓對方替她上藥包紮。

他的動作俐落又迅速，就跟先前在急診室打架快狠准一樣，夏琦蕾此時才確定他真的是個醫生……

嗯，很會打架的醫生。夏琦蕾在心裡頭補充說明。

看著看著，夏琦蕾又注意到他那一雙清亮乾凈的眼睛，他的黑眸在沉靜中帶著暖意，像極了一直藏在她心裡深處的那個人。

思及此，夏琦蕾心頭狠狠的一震。她是怎麽了？在她的心裡，「他」的存在永遠是獨一無二的，所以這些年來她沒有辦法正眼去看任何男人，對於追求者也都不上心，沒有人，永遠都沒有人可以及得上「他」。

可現在她卻把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同事跟「他」比較，且心頭還湧上五味雜陳的情緒……

「嗯，好看嗎？」陸之道氣定神閑的坐著，開口問了兩次才將一直盯著他臉的夏琦蕾的思緒給拉回來。

好看嗎？他問。

夏琦蕾下意識要點頭，他是真的好看。她想，如果「他」活著，應該會如同他一樣，是個容貌俊朗、氣質斯文爾雅的醫生，「他」的志願不就是當個醫生嗎？

不，等等！她竟然又把「他」跟眼前的男子重疊了，她是怎麽了！

夏琦蕾及時忍住，沒有點頭，趕緊將視線給挪開，只是微紅的耳廓泄漏了她藏在心頭的秘密。

陸之道也不是很在意答案，瞄了眼她白袍上面的名字。「夏醫生，我們身為醫生除了救人，也要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頓住，直到夏琦蕾疑惑的看向他。

「像你今晚的行為根本就是找死，對著喝醉又持刀的混混叫囂是很危險的。你是個女醫生，不是女超人，遇到任何情況請先量力而為。」陸之道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口氣沒有提高也沒有不好，一如他平常的溫文儒雅。

但夏琦蕾聽了就是很不舒服，她本來就是一個驕傲且不服輸的女人，況且剛剛那個打老婆、打小孩的王八蛋根本不是人，就是個渣，不，比渣還不如！怎麽，罵他還錯了嗎？

陸之道一看夏琦蕾倔強的神情，就知道她不認為自己錯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夏琦蕾咬了咬下唇，片刻後才說：「謝謝。」

只是不知道這聲謝謝是謝謝他替她包紮，還是謝謝他的「教誨」。

陸之道本來就不是愛說教的個性，何況對方跟他只是同事關係，此刻無須再多說什麽，他受了她這聲謝謝就起身。

就在這個時候有護理師過來喊人，急診的骨折病人已經要進手術室了，那一名被家暴的四歲小男孩也是。

於是陸之道跟夏琦蕾的交集到此為止，各自忙去。

夏琦蕾忙完急診室的工作後又回到小兒科值班，那名被家暴的四歲小男孩在凌晨結束手術，之後轉入加護病房。

他是夏琦蕾的病人，因此她在下班前去看了看他，又跟護理師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後才回到辦公室，換下白袍下班。

她在醫院附近的高級大樓買了間房，步行回家只要十分鐘，大樓的管理很嚴謹，還有飯店式管理，可以額外付費請人來居家服務，包含居家清潔、衣服送洗或是三餐料理。

夏琦蕾回家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洗好澡、吹乾頭髮後都已經早上十點多了，她該好好的吃個東西然後睡覺。

可是她沒有食慾，一夜未眠的她渾身疲累，精神也不好，但就是沒有睡意。

這樣的狀況多久沒有出現了？夏琦蕾苦笑，她以為自己一直控制得很好，沒有過於繁雜的社交生活，用工作把生活填滿，放假的時候自己下廚或是上書店買書，偶爾跟朋友逛逛街……

瞧，多麽樸實的生活，她認為挺好的，病也都沒再複發了。

要不是那個武力值超強、容貌俊秀的醫生救了她，她也不至於像此時此刻這般心煩意亂。

她撫撫疲累的臉龐，想起自己竟然把「他」跟他重疊了，真是見鬼了。

夏琦蕾從茶几上撈起筆記型電腦帶進卧房，打開電腦，透過通訊軟體打電話給遠在美國的友人Nick。

Nick是她醫學院的學長，曾經追求過她，被她拒絕後兩人成為朋友，Nick是心理醫生，同時也是她的心理醫生。

Nick風趣樂觀，還有著一頭鬈翹的金髮、湛藍眼睛，俊逸得像個王子。

「嗨，蕾蕾，想我了嗎？」Nick正在享受人生，躺在自家陽台上品著紅酒欣賞月色。

夏琦蕾開口道：「你還真享受人生。」

Nick拿著手機從躺椅上坐起來。「當然，我還記得你教過我的那句中文……什麽『人生苦斷，及時性樂』，對吧？」

Nick的中文發音不標準，尤其那個「性樂」，是說人生短暫，要做愛做到死的意思嗎？

夏琦蕾憋著笑，好吧，她的壞心情至少已經飛掉一半了。

「是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夏琦蕾字正腔圓的說了一次。

但Nick還是說：「人生苦斷，及時性樂。」

夏琦蕾揉揉太陽穴，放棄，回歸正題。

「Nick，我好累。」她閉了閉眼。

Nick也察覺到夏琦蕾的不對勁，他正了正臉色。「累了就去睡覺，你一夜沒睡？」他的口氣有一點點擔憂。

每當夏琦蕾走不出內心折磨時，就會連著十幾天不睡覺，把自己搞得跟鬼一樣。

「我沒睡是因為值班，昨晚又支援急診室。」

「喔喔，那就快點去睡覺，等你睡醒了我們再聊。」

「等我睡醒後，換你在睡覺了。」夏琦蕾覺得自己的情緒有慢慢好轉了，跟朋友聊天果然是療癒的好方法。

Nick咧嘴一笑，藍色的眼眸閃了閃。

「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說完我就去睡了。」夏琦蕾問Nick。「需要收費嗎？」她故意說。

Nick是夏琦蕾的心理醫生，在夏琦蕾自認還沒痊癒前，她跟Nick聊天都堅持要付鐘點費給他。

「只是單純的朋友聊天，不收費。」Nick希望他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健健康康的，忘卻令她憂鬱的過往，過著快快樂樂的人生。

「嗯。」夏琦蕾把筆記型電腦擱在彎起的腿上，「有一個男人……他讓我想起『他』，我想，如果『他』還活著，應該就是那個樣子了。」

說著，她如貓的眼眸中逐漸泛起哀傷。

「深夜遇到的？」

「嗯。」

難怪睡不著了。

關於「他」，蕾蕾的初戀，Nick是知道的，「他」也是蕾蕾的心病所在，這麽多年過去了，蕾蕾也因為「他」而一直無法接受別的男人，包括他。

沒想到她卻說，有個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要說說他嗎？」Nick口中的他，是指深夜遇到的那個男人。

夏琦蕾愣了一下，搖頭。「沒什麽好說的，我跟他不熟，只知道他也是凌智的醫生，然後他……」

夏琦蕾的聲音消失了，又陷入若有所思的茫然狀態中。

對，他也姓陸。

為什麽她會知道呢？因為就在她要離開急診室前，曾聽到幾個興奮的小護理師竊竊私語……其實那不算是私語了，過於激動讓她們的音量變得很大。

「沒想到陸醫生這麽厲害耶，看他平常好斯文、好溫柔的樣子，結果沒幾下就把那些流氓給制伏了，天啊！偶像偶像！」

「能文又能武，我實在太崇拜陸醫生了！」

還有更花痴的。

「我明天就要跟陸醫生告白，就算他拒絕，我還是會繼續堅持下去，直到他心動的那一天……」

「然後他？」Nick提醒她繼續。

夏琦蕾搖搖頭。「沒什麽。」突然，她覺得沒什麽好說的。

只不過是一個男人，又恰巧是醫生、又恰巧是姓陸、又恰巧很像「他」罷了，但他不是「他」，永遠不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