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6)
遠處傳來和尚敲木魚的聲音,越敲越急。
終於爬到了山頂。風更大了。
我看到了遠方的燈火,那當然是城市,我居住的城市。其中有一盞燈就是我家的,我太太正在燈下焦急地等我回家。
回家。多麼親切的字眼!
我的眼淚差點要掉下來。男人啊,以我為戒吧。
朝下看,是黑糊糊的深淵。我不小心把一個石塊踢落下去,竟然未見迴音。
她不看遠方的城市,一直看腳下。她走過來走過去,終於選定了一個位置,抬頭問我:「就在這裡,好嗎?」
「幹什麼?」
「**呀。」
「然後?……」
「繼續做。」
「你要幹什麼!」
「別怕,不疼的。你是我的男人,我在你身下,你會摔在我身上,不疼的。」
我驚恐萬分:「你再這樣玩,我就跑了!」
「你往哪裡跑?」
「山下。」
「跑下去多累呀,跳下去多舒服,飄飄悠悠……」
「瘋子!」
我實在受不了她了!
我覺得我要崩潰了!
我喊完「瘋子」之後,轉身像瘋子一樣朝山下跑去。
我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回頭看。她沒有追上來,她還在懸崖上站立,一動不動,一雙眼睛好像正穿透茫茫黑夜,死死盯著我奔跑的腳步……
我繼續狂奔。
我奔跑的姿勢沒有多少改變,仍然像一隻兔子,一隻受驚的兔子。
我沿著青石板路一直跑下去,穿過寒妙寺的那些紅燈籠,到了山門外,鑽進自己的本田車,開起來,逃之夭夭。
(真實度:63%)
最安全的地方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回家怎麼對太太說。
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了。
太太是個不好對付的人,她極其聰明,特別是追查桃色事件,幾乎有特異功能,破案率竟高達3%。
我精心編造了幾套謊言,都裝在口袋裡,備用。
我開車接近我家那座樓的時候,一下瞪大了眼睛———那輛奇形怪狀沒有車牌的車就停在我家樓下!
黑糊糊的車窗里,有一雙陰森森的眼睛在盯著我。
我下山之後,一路上都沒看到一輛車,更沒看到她開車超過我!
總共有多少個她?
我猛然想到了杜志的日記———沒錯兒,日記中那個詭秘的女人就是她,杜志就是因為她消失的!
或者換一個說法———她們總共有多少個?
我顧不上多想,下了車,幾步就衝進了樓道門。
太太已經睡了,我進屋驚醒了她。
她打開夜燈,睡眼惺忪地問:「你怎麼回來這麼晚啊?」
「改軟片,很麻煩。」
「你吃飯了嗎?」
「吃了。」
「我再給你弄點夜宵吧?」
「不用不用。」
老婆這一關過了,可是,我的心卻放不下來。她就在樓下。
她的臉很白,嘴很紅,眼眉下的眼窩,像屋檐下的窗子一樣黑糊糊……
我不安地從窗子朝下看了看。咦,她不見了!
「你看什麼呢?有人跟蹤你?」太太問。
「好像有個人,戴著鴨舌帽……」
電話突然響了,那聲音在深夜裡極其刺耳。
太太坐起來,一邊去拿電話一邊說:「這麼晚了,是誰呀?」
我搶先抓起了電話。
正是她。她的聲音很低———我說過我喜歡這樣的聲音,但是現在我感到恐怖了。她說:「周先生,你沒事吧?」
「沒事兒。」
「沒事兒就好。你睡吧,我就是不放心你。」
「好啦。」
「謝謝你來陪我……」
「好啦!」我幾乎吼了起來,一下就把電話掛斷了。
太太問:「誰呀?」
「是張太,還是稿子的事。」
「你怎麼這樣對總編輯說話?」她警覺地問。
「他沒完沒了!睡吧。」說完,我一頭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腦袋。
太太察覺出我有些煩躁,沒說什麼,關掉夜燈,輕輕摟住了我。
第一次通話,她打的是我的手機,那是我私人的通訊工具。而現在,她打的竟然是我家裡的電話!這個電話屬於一個家庭,是公用的。
我感到我像電腦一樣感染病毒了。
電話突然又響了。
太太起身要接,我猛地伸手把電話線拔掉了。
太太愣愣地看著我,我有些不自然地說:「肯定是張太的。」
太太想了想,突然說:「我知道是誰。」
我的心抖了一下。
她又說:「就是那個約你出去喝茶的人。」
口袋裡的那些謊言都沒用了,我立即變得結巴了:「你……她……」
「她剛才來了。」太太似乎很平靜。
「她進屋了?」我大驚失色。
「我不認識她,沒讓她進來。她在門外說,今晚你和她一起喝茶,不知為什麼,你突然不辭而別,她不知道你到沒到家,很不放心……」
「她還說什麼了?」
「然後,她就走了。再然後,你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