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故人來訪
碧蓮池內蓮花開了大半,桃花系一隻舟槳划入池心。蓮花晶瑩粉透,擠挨著開滿整個池面,她心內煩悶不由去了大半。
桃花伸手觸了觸蓮瓣,嬌嫩柔軟,腦中憶起李華那日在賢雅樓同她所說之話,只有蓮花出淤泥不染的性子才襯的上她,卻不知她已是污穢滿身了。
桃花不由苦笑出聲,閉眼不去看那高潔雅緻的蓮花,起身欲將舟槳划至池岸,卻見岸旁站了一個修長的身影,著墨色錦服,面色沉鬱,隔水望著她。
她將舟槳划到岸旁,福身道:「奴婢見過稷親王。」
「皇兄將戶部尚書之女指與我為妃之事,你已知道了么?」他扶桃花上岸,沉聲道。
桃花輕輕點頭,他側頭看向闊朗無波的池面,輕輕嘆了口氣,「桃花……你可喜歡這皇宮?」
她緩緩搖頭。
「我時常懷念那些在邊塞行軍打仗的時日,黃沙漫天,落日西斜之時,那方景像很是壯闊。盛京雖然繁華,爭鬥卻是無休無止。桃花,你可願拋下這一切,同我去往邊塞?」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墨玉般清明的眸子看向她,眼中溢著期許。
桃花垂下眼睛,輕輕將手從他掌中抽回來,「桃花還有夙原未了,身心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她開口,只覺聲音暗啞異常,垂頭不去看他眼裡的失望。
「李稷冒昧了。」
「不……王爺……」桃花拉住他的衣袖,「桃花……是配不上任何人的。現下活著,心中便只有為父洗冤,這般一個執念。桃花雖不能喜歡王爺,但今日聽王爺說出這番話來,心中很是高興……」
她未能將剩下的話說完,身子已被李稷抱入懷中。
桃花想起這是在宮中,不由想抽身退開,卻被他抱的更緊了些。
「李稷一生所見的女子里,未曾有比你更為豎毅的了。再論配的上與配不上,不僅是貶低了你自己,也是貶低了本王的母妃。」他低沉道。
她心內一驚,卻是未曾想到這一層,不禁有些赦然,「王爺,我不是……」
李稷伸手捂住她的嘴,定定看著她。
柳樹遮出的一方陰涼里,微風徐徐吹過,靜謐安寧的瞬間,桃花卻無端想起那日元豐殿前,李華離去的背影來。那般的清逸瘦削,心下毫無原由的一痛,不禁自李稷懷中退開。
「桃花?」他低低喚她,似是不解。
桃花並不看他,拂了拂頸側被風吹得散亂的頭髮,卻見一個小太監,順著廊堤喘吁吁地的朝她跑來,跑至跟前,垂手停住。
「桃花姑娘,有人要見你。」太監喘氣道。
「何人?」自從上次被人從深宮擄走後,桃花便多了一分警惕。
「這……」太監撓了撓頭,露出為難之色,「奴才倒也不清楚,不過那人拿的是將軍府的腰牌,命奴才將這個交與你。」他自腰間掏出一塊綉連理枝花樣的手絹來,遞給桃花。
她接過手絹,細細一看,卻正是季殊素日常用的,心下瞭然,輕聲道:「公公帶我去吧。」
「姑娘隨我來。」太監垂手朝前走去。
桃花正欲跟上,手腕被人拉住。她回身,李稷看著她,眉目間隱著一絲擔憂。
桃花明白他心內所想,頷首道:「王爺放心,是桃花熟識之人。」
「你自己當心。」李稷鬆開手,沉聲道。
桃花點頭,徐徐跟在太監身後,心內卻猶疑不定。季殊如何會進宮來見我,這是否又是暗處之人下的套?
盛日炎炎,桃花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拿綢子拭去。穿花踱柳,走至凌煙閣旁的石亭外,亭內站著一個人,穿淡紫色衣裙,只在袖口處勾了些鏤空木槿花樣,嫻靜淡雅,整個人如同隱在煙霧中一般,來的正是季殊。
桃花一顆心穩穩落下來,不由長吁了口氣。季殊聽見聲響,回身看到她,急步走上來,輕輕抱住,低聲問道:「近來可好?」
桃花緩緩點頭。
「鞭傷好了么?」季殊退開半步,遍身打量桃花。
桃花握住她的手,點頭道:「你不必擔心我,傷已大好了。」
「桃花……」她皺眉看著桃花,似是愁緒萬千,「如何會變成這樣?霍爺同你如何會變成這樣?你們不是自小結伴熟悉么?」
桃花垂首,不知如何開口,心念一轉,走至石墩處坐下,仰頭看她,「你呢?你又如何同了張霍霍在一塊?」
「我……」季殊沉吟,臉上緋霞一片。
「你可知道,他已是有了家室的人。」桃花嘆息道。
「我知道。」季殊頷首,眼裡的光暗淡下去,微有些發怔。「可是……桃花,這世上如你一般心性的女子又有幾個呢?如我們一般,一生賣與了清蕙閣,能遇著這樣一個人,便是不錯了。」她惆悵道,「你剛入宮之時,霍爺常來你住過的房間坐著,一坐便是一日。現下我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抓你那幾日,霍爺總是醉得很厲害,口裡直念你的名字,我想……他也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這般的,桃花……」她握住桃花的手,「你們於我而言,都是最為重要之人。我真的不希望……」她眼眶一紅,側過臉去,眼淚順流而下。
桃花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微微嘆了口氣,看著她認真道:「你不必擔心,我同霍哥哥,定不會變成你所想的那般。」
「真的?」季殊欣喜地問道,「你不是在哄我吧?」
桃花輕輕點頭。
季殊這才眉目微緩,頰畔漾起一抹輕淺的微笑,明凈如一株雨後新荷。她起身四下看了看,笑道:「這皇宮真大呢,又是這般漂亮。」
「漂亮么?」桃花喃喃道,唇畔漾起一抹苦笑。
「對了,我給你帶了樣東西。」季殊自懷中拿出一支梅花式樣的珠釵,緩緩插於桃花髮髻之上。打量片刻輕笑道:「你戴了真好看,我一直記得你最喜歡清蕙閣中的紅梅,便照著式樣給你做了一支。」
「季殊……」我心下一暖,開口喚她卻是哽咽不已,背過身隱去眼中淚意。
候於一側的太監走上前,出聲道:「姑娘,該出宮了,天色已晚,再遲恐關了宮門。」
「那麼……我便走了……」季殊遙遙看著桃花,很有些不舍,「你好好照顧自己。」
桃花輕輕點頭,「你也是,要照顧好自己。」
日影西斜,季殊的臉沐在這夕陽的餘暉中,似一尊陶瓷娃娃般美麗晶瑩,彷彿一碰就會碎裂,她轉過身,背景單薄纖細。
「季殊,」桃花兀地出聲喚住她。
季殊回過臉來,笑了笑,回身跟在太監身後,漸漸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