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德與怨
「為父資質駑鈍，只懂得勤勤懇懇，一心修鍊。或許此生有望突破識藏境，成為有巢村的第二位神通者，但對於更高一層的黃庭境卻萬萬不敢有所奢望。」
「父親，您何出此言？」
林伊詫異，她知曉父親並非自怨自艾之人。
林戰嘆了一口氣，道：「因為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也曾經有幸見識過一些天才，比如天陽城的城主，資質萬中無一，三十餘歲便成為真人級別的強者，在南雨道可謂一方諸侯。但在我看來，還是遠遠不如子軒。」
「伊兒，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林伊搖了搖頭，腦海中卻不由得回憶起當時易子軒突然橫空殺出，持劍傲立的風采，確實驚艷無比，令人不由得產生好感。
林戰似乎沒有看到女兒的神情變化，喃喃道：「這說明，子軒將來的道路會很遠很遠，南雨道不會成為他的久留之地，甚至連青州······」
此時夜已深沉，除了林家父女秉燭夜談之外，村子的其他地方也有幾座木屋燈火通明，隱隱有人竊竊私語，談及飛雲二字。
有人徹夜難眠，心情複雜無比，憶起往昔種種，頓覺言語有失，待人無禮，一時悔恨交加，不知該如何面對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
有人難以入眠，自然有人睡得香甜。
翌日清晨。
一夜無夢，易子軒早早起了床，沒有絲毫疲睏之感，反而神清氣爽。
咯吱——
他輕輕推開房門，剛準備舒展身體，活動一下筋骨，伸出推門的手還沒收回來，頓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中突然映出兩人的身影。
「子軒。」陸千笑著打了聲招呼，整個人顯得有些緊張。
易子軒的臉色很平靜，一隻手繼續按在門上，掃了兩人一眼，在看到幾十米外靠著一棵大樹的晁石后，身體突然繃緊了一下，淡淡道：「你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
梁遠輕輕推了陸千一把，在他耳邊小聲道：「來的時候我們都說好了，你現在可別犯渾，這種事情越拖越難開口。」
陸千無奈，只得硬著頭皮顫抖著道：「今天我們來這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向你表示感謝，昨天晚上多虧你仗義出手，救了我和梁遠一命。」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第二件事，我跟梁遠以前在你背後說了一些壞話，現在我想向你道歉，真的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我，希望我們以後可以成為朋友，我，我······」
話還沒說完，梁遠就變得吞吞吐吐，整張臉都漲的通紅，一臉羞愧。
這種道歉的話真的很難開口，前頭還在私下裡說人家是個廢物，一個極具侮辱性的詞語，但凡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任誰都無法輕易釋懷。
可戲劇性的是，後頭就被人家救了一命。
易子軒心情也很複雜，但他抿著嘴，雖然沒說話，但是眼神之中流露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過去那幾年，你們說我是個病秧子，也是個廢物的時候，神情是何等不屑一顧，怎麼就沒有想到會有今日。
現在呢，一句輕飄飄的謝謝，一句簡簡單單的對不起就完事了？
陸千以前只是單純的看易子軒不順眼，沒有摻雜一絲個人恩怨，即便如此，說出這種話來也讓他覺得自己實在是無恥至極。
可如果不說，那就是更大的錯誤，更深的隔閡了，這也是今天他們旭日初升之際就趕來這裡，等了一個多時辰的原因。
陸千自覺慚愧，說不出話來，梁遠卻很直接地道：「子軒，我知道以前是我們對不起你，說道歉是沒用的，反正我這條命是你救的，要殺要剮任你處置！」
易子軒頓時覺得無語，腹誹不已，我也沒說要把你們怎麼樣，你梁遠怎麼就把什麼要殺要剮這種混賬話說了出來，這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不過看著兩人一臉誠懇的模樣，易子軒心中的氣也散了不少，他自幼熟讀聖賢書，生性也比較隨和，不會得理不饒人。
易子軒揉了揉眉心，長嘆一聲，認真道：「算了，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無法當做那些沒發生過，但也不會刻意為難你們。至於別的，以後······再說吧。」
梁遠和陸千對視一眼，兩人都聽出易子軒的一番話並非敷衍之詞，雖然語氣之中有些無奈，但也很坦然地表達了他的態度。
梁遠頓時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擔心易子軒什麼也不說，直接對兩人下逐客令，那才是真的尷尬，現在的情況雖然沒有達到預期，但也很不錯了。
至少易子軒沒有趁機辱罵，也沒有為難兩人，竟讓他隱隱覺得有些君子風範。
他不禁回想起那次課堂上，易子軒朗聲誦讀君子九思時的場景，當時只認為他是惺惺作態，現在卻反而覺得他的確是天資聰慧，有赤子之心。
只能說，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性，當你站在不同的位置，用不同的眼光看待，自然會有不同的感受，不一樣的見解。
陸千沉默少許之後，突然一反常態，從上衣中翻手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袋子，滿心期望道：「雖然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但我們畢竟交情淺薄，不能不有所表示，這些靈幣還希望你能收下。」
易子軒稍稍猶豫，便接過袋子，既然兩人已經示好，他也不好直接推辭。
袋子裡面裝了三十枚圓形方孔的赤色銅幣，表面鏤花刻紋，頗為精緻，閃爍著淡淡的紅色光澤，有縷縷元氣飄散開來。
「這是赤銅幣？」
易子軒晃了一下袋子，一連串清脆悅耳的叮叮噹噹聲從袋子裡面傳出，他好奇地拿出一枚赤銅幣，放在陽光下細細觀察。
天地之大，無奇不有，有至高無上的寰宇大道，有演化三千世界的無窮法則，孕育出了數之不盡的奇珍異寶，仙草靈藥，其中最為令人熟知，相對來說也最為豐富的便是靈幣了。
靈幣共有四種，從低到高分別是赤銅幣，白玉幣，黃金幣和紫晶幣，一枚白玉幣起碼抵得上百枚赤銅幣，黃金幣和紫晶幣亦是如此。
而所謂赤銅幣，只是因為形似赤銅，所以才被稱之為赤銅幣，事實上這赤銅幣是一種在茫茫大山深處蘊育而出的寶物，只因潛藏於地下，沾染了地火之氣，方才顯現赤銅之色。
赤銅幣中蘊藏有大地元氣精華，修士吞吸吐納之後，可以相助壯大體內靈力，或者補充消耗，抑或在修道瓶頸之時，可以用來積蓄力量，從而一鼓作氣，打破壁障。
除此之外，靈幣還大量運用在陣法、煉丹、煉器上，充作靈力源泉，特別是在天地靈氣稀薄之處，更是擁有無可取代的作用。
一般說來，只有道基小成以上的修士才能汲取靈幣之中的元氣，一枚赤銅幣足夠普通的修士修鍊三天，三十枚赤銅幣也足夠打通兩三處節門了。
這份禮說不上貴重，但也絕對不輕，算得上有心了。
易子軒也不矯情，坦然收起袋子，目光卻看朝另一個方向，又意有所指道：「這份禮，我收了，但我希望你們帶一句話給一個人。」
「你說吧，我們一定帶到。」梁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去告訴晁石，一年之後，我會挑戰他！」
有些事情，我可以不在意，但有些恥辱，我一定會還回去！
易子軒口頭不語，卻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所遭受的一切，淚水從眼中流出，卻流進心裡的感覺，痛徹心扉。
「慕老以為如何？」
蒼老古樸的苦涯樹旁，兩位老者正一邊喝茶，一邊遠遠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當聽到易子軒想要與晁石立下一年之約時，晁烈不禁皺眉問道。
「村長是以為不妥，想要阻止嗎？」慕知淺反問道。
晁烈點了點頭。
慕知淺卻笑著搖了搖頭，勸道：「年輕人有自己解決矛盾的方式，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況且論語有言，或曰：以德報怨，何如？」
「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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