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輕重自若
半刻鐘后。
近乎無窮無盡的獸潮竟然慢慢變得稀疏起來，差不多少了一半，數不清的血肉和破碎的骨頭、鱗片堆積如山，至少有上千頭低階凶獸倒在了易子軒的劍下。
此刻，有巢村的駐地之外，宛如一個巨大的戰場。
包括剛才還在歡呼的少年少女，青年和中年男子，在受到易子軒彷彿不知疲倦的殺戮的鼓舞下，紛紛再次投入戰鬥，他們開始，不顧一切地向被易子軒所阻擋的凶獸群攻擊。
根本不需要擔心閃避和防禦，只需要把自己的元力丟進獸群之中，同時天空出現數百根黑鐵箭，一波接著一波，像是不要錢的射進獸群中最為密集的地方。
終於，這些彷彿不知畏懼為何物的凶獸終於感到害怕了，它們不是害怕流血，不是害怕疼痛，而是對眼前這個本是螻蟻一樣的身軀，卻擁有鋼鐵一般意志的生物，感到恐懼。
它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面前的人才會倒下，所以他們感到害怕。
尤其是現在，低階凶獸死傷遠遠超過一半，一百五十多頭的中階凶獸業已十去其七，唯有高階凶獸損失少一點，只死去了五六頭。
但高階凶獸原本就只有二十多頭罷了，如今又有部分被狩獵隊的七位副隊長擋住，現在能指揮獸群的高階凶獸也就十頭左右。
他們從一開始的的狂熱中恢復過來，在發現此路不通之後，便齊齊發出低吼，命令低階和中階凶獸主動調轉方向，準備先撤離。
易子軒的壓力大減，經脈虛空中銀色氣芒的跳動也開始變慢了下來。
這一點表現在易子軒的身上，就會發現他的動作開始變慢，之前快得肉眼難以捕捉的劍招，此刻已經能夠看清許多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戰況雖然還不明朗，但已經沒有那麼危急了。
只是沒有人知道，此刻的易子軒，卻感覺有些彆扭。
易子軒的心神全都專註於劍上，但是身體的變化依然還在影響他的心神，隨著他體內元力的不斷消耗，肌肉、骨骼、筋膜的不適感在不斷的減輕。
尤其是銀色氣芒和心臟的瘋狂跳動，消耗了體內大量的元力和氣血，此時他體內的元力已經見底了，沸騰的氣血也漸漸平息。
哪怕他絕大多數時候，劍招都不複雜，消耗的元力都很少，但是架不住他擊殺的凶獸實在是太多了，用屍山血海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但是與體內元力衰竭相反的是，易子軒的精氣神卻在不斷提升。
為了能夠控制住身體，易子軒強迫自己的心神全部專註於劍，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專註，如果不是遭遇絕境，易子軒絕對想不出這個辦法，也絕對做不到這個程度。
這種專註忘我，使易子軒進入到一種非常特別的狀態。
在真正具有久遠傳承的劍典中，有一個專門的名次，入微。
劍中每一點細微的變化，都被他清晰地捕捉。同樣一招最普通的直刺，易子軒現在所看到的細節，是以前的十倍，乃至百倍之多。
劍身的顫動、元力的流淌、空氣的流動、刺入肌肉和骨骼瞬間時的變化······
許許多多以前被忽視，或者說是無法注意到的細節，就這樣生動鮮活地呈現在他面前，他根本無需其他動作，只需跟著節奏，跟著本能走。
源源不斷的凶獸洪流，，迫使易子軒不斷戰鬥，尤其是這種高強度持續的戰鬥，更是將易子軒的感受不斷放大，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他所領悟的東西，遠超常人十年苦修所得。
如果說一式劍招里所蘊含的細節只是一條微不足道的溪流，那麼連續不斷的劍招，一遍又一遍的劍十四式，其中蘊含的細節足以匯聚成磅礴大海。
無窮無盡的細節在易子軒心神中不斷流淌而過，他在逐漸消化吸收，不斷修正自己的劍術。
他的劍術正在悄然發生變化。
這種變化極其細微，在場之人都沒有察覺，就連易子軒本人都只是注意到了表面，而沒有更加深入。
易子軒劍術的第一個轉折點，就這麼突然來臨了。
隨著消化這些極其細微的細節，易子軒的劍術在發生著變化，威力在悄然增長，而他的氣勢也在不斷攀升，逐漸逼近一個臨界點。
而在別人看來，易子軒身上的殺戮氣息愈發濃郁，顯得更加冷酷。
但是就在易子軒隱隱感覺就要突破之時，身前的凶獸卻變得稀疏起來，他的戰鬥強度在逐漸的變低，這也導致，他的氣勢在達到頂端之後，沒有超越其上，反而回落了下來。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任何突破，永遠都需要一鼓作氣。
氣勢的回落同樣會反應在劍上，易子軒也在第一時間察覺到這種變化，所以他才會感覺到有點彆扭。
就像是眼看著就要醞釀形成的風暴，突然天氣一變，原本陰雲密布的天空竟然開始晴朗，風和日麗，蓄勢待發的風暴開始緩緩散去。
易子軒此時已經有些強弩之末，體內的元力不斷的消耗，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催動滄月星海訣，也就無法接引天地靈力入體，彌補元力的消耗。
而在元力沒有消耗殆盡之前，他上升的勢頭已經開始回落，隨著元力的不斷消耗，他的處境會變得更加糟糕。
幸虧他並沒有被回落的氣勢動搖而脫離現在的狀態，他依然保持著專註，對劍的專註，他還沉浸在海量的細節之中，像一塊乾涸的海綿儘力汲取水分一般。
這種前所未有的體驗，讓原本就異常專註的易子軒，更加為其著迷。
他的收穫頗豐。
他所不知道的是，這種相當於悟道的入微之境非常不穩定，但易子軒很清楚，他必須保持更加專註的狀態，才能面對海量的細節，才能堅持的更久。
一旦易子軒的注意力稍有渙散，他就會從這種特殊狀態之中脫離出來。
偏偏，現在大量的凶獸開始畏懼退縮，易子軒出劍的速度越來越慢，節奏幾乎就要被打斷，整個人的注意力越來越難以集中。
「方才是它們進攻，我防守，現在它們退了，難道我就不能進攻嗎？」
這個念頭一起，易子軒幾乎抑制不住這種堪稱大膽的想法，因為說不定他一動，反而會更快地破壞現在這種狀態。
只是，像這樣繼續堅守下去已經沒有可能了，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所以······
這一刻，堅守了差不多一刻鐘的少年，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果不其然，最壞的情況還是出現了，易子軒一動，他的注意力便下意識地分散在周圍的情況上，在劍上的專註度明顯下降，整體的節奏變得十分彆扭，直欲令他吐血。
形勢岌岌可危！
易子軒面色不變，保持住最基本的冷靜，一雙眼眸漆黑如夜，當第一步落下之後，他的身形陡然加快，飛速接近一頭凶獸，剎那間抬劍直刺！
噗！
那頭凶獸被一劍穿心而過，拔劍而出的瞬間，那種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易子軒眼睛一亮，立刻身隨劍走，形影飄忽不定，每走一步，手中的精鋼劍必出一劍，一劍出，就會有一頭凶獸斃命，哪怕是中極凶獸也不例外。
他又掌握了那種熟悉的節奏感，原本回落的氣勢再次上漲，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攀上巔峰，而且沒有半分停留，繼續衝擊著一個看不見的瓶頸。
「快，快，需要更快！」
咻！
突然，一頭形狀像狗，卻高達丈許，體表布滿黑色鱗片的強大凶獸從易子軒的右側猛地撞擊而來！
高階凶獸，鐵鱗獸！
易子軒雖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專註於劍上，但是並沒有放鬆對周圍的警惕，此時長劍已經來不及變招，便索性全力往右側一拍！
眼看易子軒這一拍，如同巨錘轟落，就要把鐵鱗獸表面凝聚的妖力拍散，但他手中的劍此時宛如活過來一般，突然詭異一折，就像掠過水麵，緊貼著表面的妖力掠過。
那頭鐵鱗獸眼中的血紅還未散盡，頓時又浮現出一抹人性化的疑惑，任它如何狡猾奸詐，也未曾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而與此同時，無數細節浮現在易子軒的心中，精鋼劍的劍身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顫。
這是興奮！
劍韻第三重，輕重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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