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問道

「這是，這是道基大圓滿之境！」柳展有些激動地道。

易子軒感悟了一番體內的氣血之後，又進入識海，查看精神狀態。

精神世界中，那尊多次助他渡過危機的星光巨人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只留下一方十丈大小的星池，星光顯得有些暗淡，平靜無波。

他心中一沉，知曉是神通者的識念對他的精神意志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也不知何時才能恢復過來。

「柳叔，雲姨沒什麼事吧？」易子軒睜眼，突然問道。

「沒事。」

「那就好。」易子軒輕舒一口氣，心中的大石落下。

「對了！子軒，先生說，待你醒了之後，去學堂那裡找他，先生有話與你說。」柳乘風抓了抓頭髮，像是現在才想起似的。

「那好，柳叔，乘風，我就先走了。」易子軒點了點頭。

「嗯。」

出了屋子，易子軒朝著學堂所在的方向走去。

半柱香后。

蒼老虯勁的苦涯樹上，學堂之中，一老一少，相對而坐，空氣很安靜。

「子軒，如今你身具三鼎之力，足與普通的道理大圓滿的高手相提並論，但真正的修為，應該還未至道基小圓滿吧？」慕知淺開口，雖說是在問話，但語氣卻很平淡，彷彿只是在陳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先生明鑒。」

易子軒並未顯得驚訝，以慕知淺的修為和境界，不知要比他高出多少，能夠看穿他的虛實，根本就不算什麼。

慕知淺並未接著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悠然道：「子軒，你修行的目的是什麼？」

易子軒微微一怔，想起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又憶起自己那撲朔迷離的身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過了片刻才澀聲道：「我踏上修行之路，一來是不想承受風言風語，二來也是想要能有一日，我可以擁有足夠的實力去尋爹娘，看一看他們究竟是生是死……」

「青州廣大，幅員遼闊，縱橫千萬里，共分十道，天、南、地、北，谷、越、蒼、川，儒道尊孔，兩儀潛龍，世家林立，門派如雲，修士之眾，何止億萬！你又要如何去尋？」

易子軒聞言，心中一動，道：「近些年來，學生也曾憶起嬰兒時期的些許往事，我雖依舊不知爹娘姓名，但似乎有人稱我父親為易道主，劍壓北雪道數十載，於青州尊者榜上留名，不知先生……」

對於溫文爾雅的慕老先生，他只有尊敬和信任，有些事，也不必對他隱瞞。

「北雪道道主？劍尊之稱？如此看來，事情恐怕不簡單！」

易子軒正襟危坐，認真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慕知淺面色微變，很是嚴肅道：「子軒，老師年輕之時也曾遊歷青州，拜師學藝，知曉天地之大，世界之廣，見識過數不清的天驕奇才，也聽聞過諸多大能巨擘，而其中最高之人，便是尊者。一道之主，那是何等地位，號令百萬里之域，莫敢不從！而劍尊之稱，若非驚才絕艷之輩，法力滔天，於劍道之上傲視群雄，又如何能與之相匹！」

「可即便是這般大能，亦被諸多巨擘圍殺，以致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偌大府邸旦夕傾塌，化作廢墟，無數侍女護衛死無全屍，化作孤魂野鬼，漂游四方，無處棲身，令人扼腕長嘆……」

「別說了！」

慕知淺止口不言。

易子軒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嘴唇顫抖著，胸腔的心臟跳動得飛快，像是要飛出來一般。

他原先只覺得父親或許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但他未曾料到父親的實力還要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偉岸如山，又似星辰一般耀眼，蓋壓千萬修士，那一刻，他的心中滿是自豪！

但是先生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又令他想起了夢中所見場景，殘軀斷肢，屍積成山，血流成河，蒙蒙的血霧遮蓋了整片天穹，而這僅僅只是他所看到的景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又不知是何等慘絕人寰，不忍直視！

呼——

易子軒慢慢將心情平復下來，歉然道：「先生抱歉，學生失禮了。」

「無妨。」

慕知淺不以為意，又問道：「子軒，你覺得自己與你父親相比如何？」

「螢火之於皓月。」

「你明白就好。」晁烈面色很平淡，只是接著道：「如你父親那般的英雄豪傑，蓋世天驕，尚且不敵，你真的還要復仇嗎？」

「要！」

「就憑你現在的實力，你覺得可能嗎？」慕知淺突然毫不留情地斥責道。

易子軒有些不服氣，反駁道：「就算學生如今修為淺薄，但並不代表學生永遠都不能出人頭地，今夕之螻蟻，焉知不會是明日之王侯！」

慕知淺淡然一笑，道：「子軒，我承認你資質奇高，悟性超群，或許不負汝父之名。然則，就算你將來能夠達到汝父之境界，但你覺得，你需要多少時間？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五十年？如果說不定要一百年呢？」

「何況修仙之路萬分驚險，危機四伏，為了爭奪資源，功法，名門大派，你需要跟無數的修士去競爭，去搏命，去面對數之不盡的明槍暗箭，承受五花八門的陰謀詭計，渡得過去，也不過是領先他人一小步，倘若渡不過去，那便是身死道消，一無所有……修行，便是身臨萬丈懸崖，在你的身前，是萬里峭壁，每一步都需走得膽戰心驚，每一步都要千般打算，萬般計量，走錯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即便如此，你還是想要堅持嗎？」

易子軒沉默不語，眼眉低垂，似乎是被先生的一番長篇大論擊敗，完全沒了信心。

慕老先生是見過世面的人，他知道，有太多的少年天才往往會因為一些超出自身理解的東西所打擊，從而會失去一顆堅定的問道之心，從此庸庸碌碌，不復往昔。

所以，他並不會看不起易子軒。

這個少年實在是太年輕了，真正踏入修行之路的日子太短，道心不夠穩固，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

這還是與他印象中易子軒有些差距，那個待人謙和有禮，溫潤如君子一般的少年。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一炷香后。

「先生。」

「嗯？」慕知淺稍稍有些失神。

他看著眼前的少年一點點抬起頭來，目光純粹，眸子如星空一般深邃，那個少年平靜卻堅定地說道：「我知道，我想要做到那些很難，甚至很有可能會永遠都無法達到我的目標，但是……這世間之事，從來就沒有簡單的，如果僅僅因為一些會註定到來的困難，就放棄所有的希望，那樣的話，不就顯得太過無能了嗎？」

「學生不想做無能之人。」易子軒目光中的色彩越來越鮮艷，越來越熾烈，「學生相信先生說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欺騙，卻也相信世事雖然艱辛萬分，但並非毫無可能，無論結果如何，畢竟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他看著慕知淺，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一定要去做。」

兩人就這樣一直互相看著對方，半響沒有言語。

終於，易子軒開口了：「先生，您以為學生說的如何？」

「哈哈哈哈！」

慕知淺手捋長須，撫掌笑道：「這才是我的學生。」

「人生在世，當做大丈夫，志在四海！」

「志不立，如無舵之舟，無銜之馬，飄蕩奔逸，終亦無所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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