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沙子里的金子
上帝為人打開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為他開一扇窗!可是毛珏卻覺得,怎麼自己門在一樓,窗在六樓呢?
毛府里的下人肯定不能相信,這年頭,有奶就是娘,沈氏管著財政大權,人心肯定都是向著她的,還好,他娘家文氏也算是遼陽大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嘩啦嘩啦,還是有點人手的。
不過全是歪瓜裂棗。
就拿這百戶文孟來說吧,自己娘的弟弟,也算自己舅舅,毛文龍的小舅子,卻是爛賭鬼一個,刀差不點沒沒壓上賭桌,被自己拽出來,還不想走,一直看著另外那個爛賭鬼連輸三把,把自己家閨女都輸給了賭坊,這才心滿意足離去。
然後文紹,長得堂堂正正國字臉,自己的堂兄,可幹什麼不好,竟然去拉皮條去,好歹文家沒出過官兒,卻也是體面人,臉都被他丟盡了,在四條街素衣死活不去,自己把他從脂粉堆里翻了出來。
還有幾個遠方堂親,表親,混的也不好,什麼屠戶,窮的掉底兒的軍漢,織布賣鞋的,給人出喪事兒吹喇叭的,居然還有個做賊的!自己沒找到他,荷包里二十兩銀子差不點沒先進了他腰包。
「老四,你說說你個沒出息的,偷誰不好,敢偷咱們少爺!娘的,要不是少爺攔著,老子今個就打死你!」
也不知道是這個舅舅真關心自己,還是賭輸了銀子沒處發泄,揪著做賊的遠方大表哥何四勇就劈頭蓋臉一頓罵,旁邊吹喇叭的堂弟文淵閣在一旁拉著架,那長得跟時遷似得大表哥哭喪著一張臉,悲催的翹著他老鼠鬍子分辨著。
「我這不也沒看到臉嗎?光看到個雛兒了,好幾個月沒開張就昏了頭嗎!」
「行了,都給老子閉嘴!」
被吵的頭昏眼花的,腦袋都大了幾分,實在忍不住,敲著桌子毛珏就是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這年頭決定權威的不是輩分,而是身份,毛珏發火了,一幫子什麼小舅舅大表哥,全都啞火了。
「我娘家這文家好歹也是大族大戶,體面人家,看看你們,一個個什麼德行?成何體統?將來你們有什麼臉面去見祖宗?」
「還不是遼陽被建奴給佔了,祖墳都沒了,死了都是孤魂野鬼,還見什麼祖宗!」
提到這個,八個人立刻跟泄了氣的瘟雞那樣,文孟還憋悶的一拍桌子,一句話的心酸,聽的毛珏也是無言,他這也算是背井離鄉了,大家都是一路人,有家回不去的感覺他知道。
沉默了片刻,語氣緩了緩,毛珏方才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接著教訓著。
「這不是理由!你們都是文家的後代,不管什麼情況,都得想著光大門楣才是,像你們這一個個弔兒郎當,百年之後做了孤魂野鬼罷了,文家沒了祭祀,你們對得起誰?」
「倒是想啊!可這模樣了,怎麼光耀門楣啊!」
困守孤島,如今後金髮展到現在這個規模,袁崇煥是信心十足五年可平遼,他們這些遼人卻實在沒有信心,開原鐵嶺,瀋陽遼陽,薩爾滸四十萬朝廷大軍都打的全軍覆沒了,朝廷主力被打在松山錦州一帶不敢露頭,憑什麼打回去?
「咱文家祖上也不是遼東本土人,也是從關內江西雲南一代充軍過來的,當年文家先祖能創下如此家業,你們怎麼就不行了?」
眼見著毛珏這麼說了,一幫子窮親戚禁不住再一次抬起了頭,那做賊的何四勇先是愕然的抬起頭,問道。
「少爺,您今個叫我們來,是又和吩咐?」
「咳咳~」
提到這個,毛珏禁不住磕巴了下,清了下嗓子,方才有點底氣不足的說道。
「本少爺手頭也緊,找你們來,是想辦法一起弄點錢!」
這話一出,好幾個人眼睛都亮了,尤其是拉皮條的文紹興奮的一拍大腿:「著啊!」
「我知道一家,城西住著的張扒皮一家,他娘的,靠放印子錢起家,那是富得流油,還摳的可以,來了連個打賞都沒有,指手畫腳規矩還不少!」
「沒錯!這家我踩過盤子!」小偷大表哥也跟著興奮起來,那兩撇老鼠鬍子都起來了,賊眉鼠眼的壓低了聲音。
「張扒皮的銀子,都存在他那二姨太小春梅床底下,奶奶的,別家是到了晚上造娃子玩,她倆倒好,點燈數銀子!早看的老子眼饞了,要不是那頭兵丁巡邏的太緊,在給他撬了,這回好,有少爺您發話!老何我給他玩個底兒朝天!」
「少爺,咱老文手底下也有著幾個兄弟,跟著我從遼陽逃出來,一路廝殺到現在的生死兄弟,用人手,絕對可靠!實在不行咱給他來個一乾二淨,再一把火燒了宅子!到時候少爺和大帥也好交代!」拍著胸脯,文舅舅那是一個豪氣。
可一幫子人說的毛珏卻是目瞪口呆,他娘的,一不小心弄出個犯罪團伙來。
「都給老子閉嘴!」
…………
皮島什麼都不多,就沙子多!尤其是白色的沙子,白生生的鋪滿了一沙灘,從百戶到小偷,一個個被當做苦力使喚,拿著鍬鎬簸箕在那兒滿頭大汗的篩沙子。
「我說,這沙子能找到錢嗎?」
累的腰都快骨折了,何四勇悲催的抹了一把汗,還用胳膊懟了下文孟,鬱悶的嘀咕著。
「老子上哪兒知道去?」
賭了一上午,中午到毛珏這兒連口水都沒喝上,文孟也是眼睛發暈,不過他這個舅舅懟外甥倒是挺有信心,一面篩著,一面不確定的說著:「我姐這孩子從小聰明,飽讀詩書,那叫個學富五車!沒準兒他夜觀天象,算出這片沙子里有金沙呢?你就淘吧!」
「這哪兒他娘的有金沙啊!」
晶瑩剔透的白色細沙子倒是淘弄了一大堆,可金子的影子都沒看到,倒是那頭文紹又推著一車熱騰騰的沙子嘩啦一下倒在了他倆身前。
「哎~淘吧!」
另一頭,靠著海邊一個土屋子,小院里已經冒出了滾滾黑煙。
皮島的地理位置還算相當不錯的,鴨綠江口外,緊挨著後世北方大港丹東,附近就是朝鮮鐵山,不論煤資源還是鐵資源,這兒都很豐富,唯一缺乏的就是米糧了,為了與后金作戰,毛文龍向朝鮮索要米糧,朝鮮南四道每年都得繳納數額想當不菲的毛米,這也造成了毛文龍與朝鮮極大的矛盾。
不過這事兒暫時和毛珏沒啥關係,磚頭黃泥搭成兩米多的爐子熏得他臉都黑了,不顧嗆得慌,毛珏依舊死死盯著爐膛內熊熊燃燒的烈火。
挺鬱悶,文家的幾個兄弟親戚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就是沒有鐵匠,下午生個火就花了半個多小時,好不容易點燃,已經燃燒了一下午了,煤塊在爐子里發出噼噼啪啪的燃燒聲,爐膛已經燒的通紅,那股子熱浪撩的人臉都生疼。
吹喇叭的堂哥名可夠霸氣的,文淵閣,大明朝大學士辦公的地方之一,可惜,名霸氣,他這人卻是老實巴交,典型的樸實老農模樣,在一旁用何四勇不知道哪兒順出來的鐵匠皮囊吹風被火烤的難受,這大堂哥也是喇叭般嗓門嚷嚷著。
「少爺,這鐵都能化了,還沒好嗎?」
其實毛珏也不知道好沒好,不素衣帶著那個賣鞋的去採買到現在還沒回來,他有啥辦法?
「還遠不夠,你看著爐焰,同體發紅,焰而不合,綠火隱現,火頭四分五裂,此時還離開爐遠的很,什麼時候能把火燒成個蓮花狀,做事兒得耐心,接著燒!」
指著爐子,毛苟就是一陣胡說八道,忽悠的文淵閣卻是一愣一愣的,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接著拿著爐鉤子到黃泥和磚頭砌起來的爐子里一陣亂勾,鼓著風吹的火再一次呼呼的飛起來。
「少爺,來了來了!」
這功夫,素衣終於是姍姍來遲,明明是賣鞋的挑著擔子,倒是把她累了個小臉上全是油汗,離著老遠就,滿是興奮叫喊起來。
「少爺,鹼面,長石粉,還有石灰粉,少爺您不知道,這些城裡都沒有,我和尕娃子特意跑到前小島那個道道觀,讓老道用磨面的碾子給磨成粉的,你看,行不行!」
看得出來,素衣是費了不少心,那張小臉漲得通紅,一雙大眼睛滿是好奇,不過伸手抓了一把長石粉,毛珏是真不滿意的搖了搖頭,也不怪素衣,這年頭麵粉也是一個德行,疙疙瘩瘩的,憑著碾子根本攆不出來後世那種細粉細粉的白麵粉來。
這頭,賣鞋的尕娃子剛放下擔子,沒等喘口氣,毛珏已經一個篩子扔了過去。
「篩!」
這一折騰,又是快一個小時過去了。八個憨乎乎的傻漢加一個傻妞傻乎乎的圍著,看著毛珏把篩好那晶瑩剔透的沙子,還有石灰粉,長石粉,鹼面一點點攪拌均勻,倒進一個黑乎乎的石鍋中。
「哎,少爺,還沒燒成蓮花形呢!」
眼看著毛珏火鉗夾著石鍋直接送往爐子,文淵閣趕忙在一旁叫喚著,話還沒說完,素衣已經小巴掌一下拍他後腦勺了上去。
「鬼叫什麼,少爺心裡有數,接著加風!」
皮鼓子又是呼呼的向爐膛里吹著,騰起火焰包裹住了石鍋,漸漸的,這些粉末居然化了,一股子晶瑩的粘稠液體帶著橘黃色澤填滿了鍋底。
「琉璃!」
文百戶第一個驚呼了出來,素衣則是興奮的直筆畫。
「哇,少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