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土豪做朋友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皮島鎮連軍帶民也不過四萬人左右,相當於後世一個鎮子大小,可街道上卻是什麼都有,雜貨鋪,鐵匠鋪,紅燈區,在這其中雨軒樓算得上相當高級一家了。
坐在一大桌子宴席前,毛珏還真叫心情忐忑,腦門上汗珠子跟小溪水似得往下流,時不時還斜眼瞄一眼何四勇。
「何四哥,你說的南方大掌柜到底靠譜不靠譜?」
這一桌子菜可不便宜,有魚有肉的,沒個五兩銀子下不來,說來也可憐,他一個堂堂東江鎮總督的公子,要不是張夫人支援了二十兩銀子,連在這兒坐一坐都坐不起。
「少爺您就放心吧!」
提到這個,何四勇倒是信心滿滿,把眼神從剛剛上樓的女眷身上挪開,拍著胸脯趾高氣昂的打折包票。
「這位爺可是常熟錢家的大家公子,來咱這北方,專門收攏這些稀罕物,什麼貂皮鹿茸,掏銀子都不帶打哏的,建奴的野山參,一買買幾箱子,跟買蘿蔔一般,小的也是前年,跟著一夥摸金校尉刨了個金代貴族墓,弄了個銅鏡子,才入了這位爺的法眼,這次他看上了咱們的琉璃件,能開口約出來,出手就絕對不會小氣!」
不過眼珠子一轉,這貨卻是目露一股子狡猾的神色來。
「少爺,這趟要是成了,小的也不要那三成掮客銀子錢,您老能急得小的,在大帥面前給小的說說話,小的就心滿意足了!」
這何四勇倒是激靈,別看人家文百戶混的凄慘,人家好歹是正七品大明百戶,官身,到底比他們這些地痞無賴混的開,何四勇這人腦子夠用,來錢的道道他能翻騰出一大堆,就是背景不夠硬,許多錢道只敢聞聞,不敢碰,要是能搭上毛珏的路子,也混個百戶腰牌,再在這道上混,何四勇的腰桿可就硬的多,比幾十兩銀子都值錢。
不過現在能不能把東西忽悠出去都不一定,他這討好的話毛珏卻也沒放在心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點著頭。
「恩,老子知道了。」
這功夫,門外跑堂的小二忽然喧嘩了起來,幾個跑腿的一起跑到門口,真是整整齊齊的一起鞠躬。
「恭迎錢少爺,少爺英俊瀟洒,玉樹臨風,驚才絕艷,貌似潘安!錢少爺光臨鄙店,鄙店莫大榮幸!」
我靠,這什麼情況?
驚愕的回過頭,毛絕又是迷糊的一拍腦門,有他娘的這麼騷包的嗎?
這年頭女人是不拋頭露面的,這貨倒好,弄了四個二十來歲漂亮妞,扛了個肩轎抬著他走,周圍還有六個家丁,穿著整齊的藍錦緞衣褲,在邊上跟打太極似得,阻隔著閑人接近著。
在看著轎子上,松鶴錦繡的儒袍,頭戴瓜皮帽,腦門那兒還鑲塊翡翠,一把扇子騷包的扇著,那臉上,粉塗的比女人還厚。
說實話,這貨長得是還算不錯,頗有種書生模樣,中人之上的相貌,可看著那粉還有掩蓋在下面隱約露出來的黑眼圈,第一個印象毛絕是想到了前些天剛看完的電影《西遊降魔》裡面那個腎虛公子。
「哎呀呀,錢公子大駕光臨,小的我……」
放下轎子之後,兩個美女伸手扶著這錢公子下轎,何四勇立馬也跟膏藥似得興奮的黏上去,然而這傢伙卻彷彿把他當空氣那樣,直接從他身旁略了過去,滿臉笑容一根手指伸出直對著毛珏走去。
「寶玉出翠山,佳器出碧手!我就說這皮島,軍鎮殺伐之地,怎麼可能出的了這上好水琉璃?果然,一看見毛公子,在下就恍然了,真是好久不見了!」
認識?
不僅何四勇腦門一堆問號,就連毛珏自己都是,愕然的站起,毛珏鬱悶的一抱拳。
「不知兄台何時見過在下?在下怎麼想不起來……」
「毛兄不記得錢某了?」
這腎虛公子頓時滿臉錯愕,誇張的表情說道:「遼東府鄉試,你我二人,還有宋兄,張兄,高兄幾個一見如故,秉燭夜談到天明,毛兄竟然忘了錢某,實在太令錢某失望了。」
這腎虛公子還是玻璃心,一副老鐵扎心樣捂著胸口,捶足頓胸的嗚呼哀哉著,又讓毛珏後腦勺冒出了一大堆的冷汗。
還好這兒還有個善於嘰嘰喳喳的素衣在,見自己家少爺尷尬,這小丫頭趕緊陪著笑臉上前道了個萬福。
「錢公子,我家公子半月前落水,落下了頭疾,好多事情記不得了,還請您多多擔待下。」
「哦?毛兄沒事吧?快讓錢某看看!」
一下子又變成了老鐵揪心了的臉色,腎虛公子上來還想摸摸毛珏的腦袋,看看撞憋了沒有,弄得毛珏又是趕緊笑容難看的舉手謝絕,這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熱心過頭了,扭頭轉身居然又出去了,一邊走一邊還大喊著。
「綠蓮,把我的南洋血燕窩,渤尼乳香,天竺神油都給我拿出來!給毛兄補補。」
「這貨誰啊?」
趁著這功夫,毛珏趕緊側過腦袋,轉頭詢問向素衣。提到他,素衣的小臉禁不住流露出一股子不屑來。
「哼,一個江南來的暴發戶而已,去年遼東鄉試與少爺您相遇,得知咱們老爺是毛帥后,立馬屁顛屁顛硬貼了上來,趕都趕不走。」
原來還是拼爹了。
毛文龍在朝廷的遼東戰局中佔據了個很重要的角色,別看毛文龍部下不過兩三萬人,比起二三十萬的遼東軍少了十倍,所佔據的又都是如皮島,獐子島,大鹿島,金州這些荒涼之地,外海海島,可這兒卻是一根釘在後金身後的釘子,幾次后金征討蒙古,攻擊大明,毛文龍在背後都給給以了努爾哈赤,皇太極極大的威脅。
在丁卯胡亂中,毛文龍自皮島出,襲擾阿敏後路,以至於清軍並不敢打持久戰,匆匆逼迫朝鮮簽訂合約之後就急促的退回了瀋陽,這兒更成了明朝與朝鮮聯絡的重要中轉站。
毛文龍的重要性可以從他和的頂頭上司登萊巡撫袁可立的矛盾可見一斑,由於袁可立查毛文龍謊報軍功,引發朝中政爭,為了保存毛文龍,袁可立這個文官,居然給武將讓步了,退避致仕,就可見一斑。
袁崇煥殺毛文龍之後,次年就發生了己已國變,后金兵臨京師城下,隨後后金遠征朝鮮,這次朝鮮徹底倒向後金,成為建奴的糧食兵力供應地。一系列變故都在毛文龍死之後,所以袁崇煥被崇禎誅殺,也冤也不冤。
雖然毛珏這個公子不受寵,不過也值得如腎虛公子這等有心人巴結了,別看這皮島孤懸海外,來自朝鮮以及遼東不少稀缺貨物,這兒是唯一的口岸,可以所毛文龍歪歪嘴,不少人就都能發大財了。
這一席話聽的毛珏心裡卻不太是滋味,他想靠著自己,到頭來卻還需要倚仗毛文龍的陰影。
隨手從桌上倒了一杯淡酒引下,去壓住這股子不舒服,忽然毛珏又是扭轉過頭,對著素衣詢問道。
「對了,那次鄉試,我考的怎麼樣?」
「公子還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無奈的感慨一句,素衣又是伸手向外那個咋呼的身影指了指:「就是因為這廝邀公子幾個飲酒,誤了考試時辰,名落孫山,為此老爺還責罵了少爺幾句,您自己還氣的三天沒吃飯,您不記得了?」
得!這貨還是個掃把星!
看著腎虛公子兩個大包裹拎回來,毛珏無語的搖了搖頭。
接下來這場宴會就輕鬆了,要放在後世,這腎虛公子錢曾絕對是銷售部經理,這廝能白話,而且去過地方多,見多識廣,舉著酒杯,這酒桌上的話語主動權就沒離開他這兒過。
原本以為要自己拉下面子巴結他,局面倒是反了過來,換成他巴結自己,這廝一道上在江南所見的風花雪月,市井繁榮,倒是讓毛珏也是頗長了幾分見識。
至於何四勇,原本想藉此立個大功,沒想到卻是讓毛珏來了個他鄉遇故知,鬱悶的同時,他倒是有點眼力見,直接喏喏的先退了宴席,不知道去哪兒喝悶酒去了。
這貨還真叫土豪,一頓酒喝到下午,毛珏在大明朝的第一筆訂單倒是完成了,東西看都沒看,這錢曾先甩出了五錠大銀子,足足一百兩,把毛珏玻璃製品廠那兩箱子紅器皿全給包圓下來。
就算這個時代酒精度低,喝了兩三斤高粱酒,這廝舌頭依舊打了幾分,被毛珏攙著向外走,一面走,他一面還含含糊糊的叫嚷著。
「都說山東出琉璃!如今咱這遼東之地,也能出產琉璃了,到時候看還有誰把這兒叫做苦寒之地!」
「不過毛兄,你這琉璃好似西法琉璃,那些洋人搗鼓出來的玩意,不知道西洋鏡你這兒有沒有?」
「西洋鏡?」
提到這個,錢曾的眼珠子竟然都亮了幾分,興奮的比劃著雙手。
「就是那種薄薄的,透亮的西番鏡子,比咱們的銅鏡明亮百倍,人照上去,據說是分毫畢現,前幾年,那些洋和尚帶到南京一面,最後被來自揚州的大鹽商足足花了數萬兩給淘弄了去,就這鏡子一出手,秦淮河的花魁趙棋兒給收入囊中,下嫁給了他這老叟。」
「咱要是能淘弄一面,嘖嘖……」
面犯桃花,不知道錢曾這腎虛公子又想到了哪個花魁,坐在轎子上都是胡亂比劃著手,然而,他這一句數萬兩一面鏡子,聽的毛珏卻是砰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