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滿志的人怎樣躊躇滿志(3)

躊躇滿志的人怎樣躊躇滿志(3)

紀小佩把聽方伯舒教授的課作為滿足她精神需求的美酒佳肴。現在,她在明亮的階梯教室里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聽方伯舒教授講授「權力的形態」的課程。

方伯舒教授穿一身灰色中山服,表情平靜地講述道———

……所以,我們可以歸納為權力存在於人與人的關係之中,單獨的個人無所謂權力。那麼,權力到底是什麼?我們可以這樣來為它定義:權力是一個人或一些人在某一社會行動中,甚至是在不顧其他參與這種行動的人進行抵抗的情況下實現自己意志的可能性。或者說,權力是一些人對另一些人造成他所希望和預定的影響的能力。我比較贊同《不列顛百科全書》對權力的定義:權力是一個人或許多人的行為使另一個人或其他許多人的行為發生改變的一種關係。請你們注意,這裡有一種狀態,即權力會使一個人或許多人的行為發生改變。這是權力最重要但又往往被人忽略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特徵。

權力有兩種形態:絕對權力和相對權力。

絕對權力通常是指不受規範制約和限制的權力,比如**國家君主掌握的權力。絕對權力具有非理性的色彩———只要皇上願意,他可以宣布對鄰國的戰爭,宣布總動員和增加國防開支,可以下令禁止人民娛樂、關閉大學、下令在一個月內兌換貨幣,逾期一天即作廢,甚至於下令處死任何被他懷疑謀反的大臣和瀆職的官員……中國的秦始皇「焚書坑儒」就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例子。我們還可以舉出一系列古今中外的例子:中國歷史上的唐朝末年,唐昭宗憑藉皇帝的權力,醉酒後殺了一個又一個宮女,殺人後竟緊閉宮門,沉沉大睡;十五世紀末,多米尼克會修士薩沃納羅拉在掌握佛羅倫薩共和國最高權力的幾年中,一反文藝復興的傳統,嚴格禁止賽馬和宴會,不許演奏世俗音樂,只許演奏聖歌,華美的服裝、珠寶、奢侈品和各種被視為「傷風敗俗」的書籍都被當眾焚燒;二十世紀下半葉,伊朗國王巴列維接到埃及總統薩達特要求援助石油的信件后,當即命令正在海上航行的油輪改變航向,駛向埃及,為埃及提供了五十萬噸石油……

但是,在歷史上,絕對權力的出現往往是短暫的,哪怕是**國家。一切掌握絕對權力的首腦,無法下令立即改變國庫的空虛和人民苦難的生活,不能下令立即消除國內長期存在的種族矛盾,不能下令立即改變人們的信仰、習俗和社會傳統,甚至不能下令在短時間內改變城市交通的擁堵狀態……也就是說,即使掌握絕對權力的君主,也不能夠長期為所欲為,否則他將會失去權力,他必須在某種「可行」的情況下行使他的權力,這樣,某種相對性就進入到了權力運作過程之中。

在這裡我提醒你們注意一種有趣的現象:有很多時候,掌握絕對權力的君主事實上並不真正擁有權力。我舉兩個例子:一個是,唐順宗李誦因為中風不能說話,軍權實際上完全掌握在宦官俱文珍手裡。按照常理,皇帝可以解除俱文珍的兵權,但是,李誦卻無此權力———他想任命范希朝統帥禁軍,但禁軍中的將領都是俱文珍的心腹,不服從范希朝的調遣,皇上李誦的權力實際上是空虛的。再一個是,明朝皇帝朱翊鈞即位的時候年僅十歲,皇位並不能自動帶給他權力。朱翊鈞的母親李太后監管他讀書,讀書背誦不出來時,皇帝就要被罰跪,甚至遭到責打。對於少年朱翊鈞來說,皇位和皇權是分離的。

可見,權力在於服從,只有職位造成人們對擔任這一職位的人的服從時,職位才和權力發生聯繫。如果不服從———不管是俱文珍的不服從還是李太后的不服從———成為皇權的阻滯,皇權事實上也就僅僅成為象徵物了。

整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運轉情況漸漸在吳運韜的腦子裡清晰起來,就像機械師摸熟了自己的機器一樣,知道哪個部位運轉正常,哪個部位有一些耗損,需要修理、調試或加油……對於一個私有制企業來說,所謂運轉正常不正常反映的基本上是管理層面的東西,但是在公有制單位,反映的往往是人事方面的問題。在一個資本被所有人所有同時又等於被所有人不所有的企業之中,位置就是一個人對資本佔有和支配程度的標誌。對位置的關注與爭奪,實際上就是對資本的關注與爭奪。在我們的單位中,人事關係之錯綜複雜常常讓外國人迷惑不解,有人就認為中國人善於勾心鬥角。其實把一個美國佬投放到我們的一個單位里,如果他還想像模像樣地活人的話,他未必不比中國人聰明,未必不比中國人卑鄙。吳運韜以為這個比方很機智,好幾次在不同場合說出來,效果都很好。他沒有說出但自己同樣認為很精彩的還有如下的話:人都是被**追逐著的,為了追逐到這種東西,人又必須去追逐得到它的條件,而那些條件往往是很多人不約而同的追逐目標……於是生活永遠焦躁不安,永遠昏天黑地。

他冷笑道:只有少數具有特殊才能的人才能夠真正追逐到他想追逐的東西。他把自己放到了這少數人中間。現在他不僅僅得到了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他還得到了分配某種社會資源的條件,這就是權力對於權力的支配力量。這意義非同小可。

權力是一種條件,而條件對任何一個人都是寶貴的資源。誰佔有它並有權力分配它,那麼他事實上就擁有了一種絕對的權力。現在他就站在了這個位置上。而在這之前你擁有權力而沒有對權力資源的分配權,那只是一種相對權力,你不能責怨任何人不把你放在眼裡。同樣,你也沒有必要對現在在你面前討好的人抱任何好感,因為並不是你個人突然增添了魅力,僅僅因為你掌握了這個資源,而這個資源的獲得,至少在目前情況下,還需要徐罘的配合與支持,所以他認為他去看徐罘的母親,是理所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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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在人性與權力中的知識分子:危險的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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