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像在談一個妓女(8)
計程車雖然開得很慢,但張皓天還是提前到了。他正發愁這二十多分鐘該如何消磨,卻見大魚披著一條寶藍色的羊毛披肩,從門裡款款而出。
「我在樓上看見你了,就那麼一個小黑點。」她用手指比劃著,眼睛里流露出可愛的表情。張皓天心想,她要不是一直盼著我來,能趴在玻璃窗上一直朝下看嗎,她一定是心裡一直想著我呢。這樣想著,膽子也就大了起來,說:「一夜沒睡吧?」
「是沒睡好。」大魚讓張皓天跟他一起到地下停車場去取車,兩人一路說著話,昨天晚上聊天時的親密勁兒又回來了。大魚從汽車的後備箱里拿出一個撣車的撣子來,在車上草率地划拉了兩下,說:「上車吧。」
張皓天說:「你東西呢?」
大魚說:「東西?早在車上放好了。我是一切俱備,只欠東風。」
張皓天覺得大魚的話說得大有深意。「希梵,希梵。」他在心裡暗念咒語,希望事情能向著他夢想的方向發展。他從小就知道這句神奇的咒語,當他希望某件事按照他的意志發生的時候,他就念這句咒語。不知是巧合還是這句咒語真有什麼神奇功效,每次他集中精神暗念咒語的時候,事情的結果都出人意料。
小時候,媽媽的裁縫店總是很忙,到處掛滿了長長短短的布料和衣裳。有時,小皓天不希望別人看到他,就在那些掛著的衣服後頭躲起來。他覺得躲在那些衣料後面很安全。別人看不到他,他卻能看得到別人。
有一天,他發現小黃叔叔趁著店裡沒人的時候,抱住桃紅姐姐,並且親了她。他不明白小黃叔叔為什麼有時在媽媽的床上睡覺,有時又偷偷要跟桃紅姐姐親嘴。他知道這是個秘密,「希梵,希梵」,他希望這個秘密永遠不要被人發現。憑直覺他最怕媽媽知道這個秘密,他想,小黃叔叔親了別人,媽媽一定會傷心吧?
他一直躲在衣服後面沒出來。後來媽媽回來了,那兩個年輕人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小皓天屏住呼吸,盡量不要讓自己弄出聲音來。
汽車開上寬闊筆直的公路。大魚開著車,一邊對張皓天說,你喜歡聽什麼樣的音樂。張皓天說,我隨便。大魚就放了一張麥當娜的CD碟給他聽。她說這張碟是她的一個朋友從美國給她帶回來的。那人對她很好。張皓天「哦」了一聲。接下來就是沉默。路邊的樹「刷刷」地向後閃過去,外面大概很冷,車內卻是暖融融的,聽著節奏、配器和嗓音都很完美的唱片,感覺就像春天似的。
「那個人啊,他去美國都快十年了,可還是對我放心不下。」大魚手扶方向盤,眼睛盯著前方,說了句模稜兩可的話。「放心不下」是什麼意思,張皓天想,是情侶之間的那種惦記吧?還是原本就是一般朋友關係,大魚故意說得有點讓人起疑心,好讓張皓天繼續追問「什麼朋友啊,男的女的?」或者說「那人一直在追你,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