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的婚姻像層紙(2)
一上樓,卻看到自家門口站著一個年輕女人,打扮入時,爽心悅目。馬小波站在比她矮几級台階的樓梯拐彎處,心氣難平地打量著她。女子轉過臉來,嫣然一笑。馬小波覺得那一笑其實已經隱藏了很長時間,好比一枝花,早就開了,現在才拿給你看。馬小波從這一笑里捕捉到一個信息:眼前這個女子對自己(的事情)瞭然於胸,她與剛才的電話肯定有關係。但馬小波不能這樣沒頭沒腦地問,因為他們彼此並不認識,他決定報復性地捉弄她一番,就用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和嚴厲的語氣輔以犀利的眼神問道:
「嘿,走錯門了吧?樓下就是派出所,你膽子也忒大點了吧?」
女子並不接招,笑聲里稍帶點歉意說:「不好意思,電話是我打的。我以為請不動你,就自己跑上來了。」
「你這是調虎離山計吧?告訴你,這種把人騙出去再入室行竊的招兒已經不新鮮了!」
這話馬小波自己都感到過於刁毒了,但女子竟然面不改色。
「你真是幽默,怪不得庄麗整天把你掛在嘴上。」
「你跟她很熟嗎?」
「當然,我們是同事,又是好朋友。……她沒跟你提起過我嗎?我叫范紅。她真沒跟你提起過我嗎?」
「原來你就是范紅,是庄麗派你來考驗我的?」馬小波確信打電話的事是她倆的合謀。
「是的,你過關了,看來你們的關係沒有小麗說的那麼嚴重喲!」
「你別聽她瞎叨叨,她總是惡人先告狀。」馬小波的懊惱不知不覺煙消雲散了。
「不打算請我進去了?你的表現還要靠我的彙報呀。」
「對不起對不起。」馬小波一步兩個台階地上來。范紅讓到一邊,讓他開門。她身上的香水味兒讓馬小波心中一盪,馬小波忍不住稍稍回了一下頭,對那雙嫵媚的紫色眼圈笑了笑。
進了門,請范紅坐下,馬小波邊倒水邊說:「你第一次來我家吧?」
「才不是呢,你不在時,小麗帶我來過幾次,我對你們家的情況很了解。」
馬小波覺得她語帶雙關,忍不住暗恨庄麗什麼都往出說。
「早就想來見見你了,小麗都把你誇成了一朵花。」——范紅此話出乎馬小波的所料。
「你不是來替她打抱不平的?」馬小波把水杯放到范紅面前,問道。
「我才懶得管你們的家務事呢?我是來看『花兒』的。」范紅直勾勾地望著馬小波。
馬小波始料不及,渾身燥熱,彆扭地笑了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你別害怕,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一個傳說中的好男人是什麼樣子。」
「讓你失望了吧?您怎麼能相信別人誇她老公的話。」馬小波有點不好意思。
「我結婚不到一年就離了,所以想看看婚姻幸福是什麼樣子,想看看能給一個女人幸福的男人是個什麼樣子。」范紅的眼裡透出平靜的哀傷。
馬小波不禁汗顏,她想不到庄麗給他塑造了這麼一個光輝的形象。但既然已經是范紅心目中的好男人了,多少也得做個樣子給她看看吧,就絞盡腦汁地想出一些大道理來安慰她:「其實結婚第一年不過是個磨合期,兩個人的個性都要經過一個碰撞、適應的過程,如果彼此不能容忍對方,難免出事。」
「是呀,第一年的婚姻,就像一層紙,稍不留神,就會捅破。」范紅黯然神傷。
馬小波不由暗吃一驚,范紅的比喻叫他猛然反省。
「如果不介意,你坐到我身邊來好嗎?」范紅軟弱地望著馬小波。
馬小波又是一驚,猶豫著。
「沒事,我不會告訴小麗的。我也不是要勾引你,我想感受一下好男人的呵護。是不是為難你了?那就算了。」
「不,不。」馬小波咬了咬牙,坐到她身邊去,不自然地把手放在自己膝蓋上。范紅拉起他的手,讓他把自己攬住。馬小波抱著這個柔軟而陌生的身體,心中動蕩不安,不由攬緊了她。
范紅把頭靠在馬小波的胸前,喃喃地說:「我是個受過傷的女人,你不要怪我這麼做。我從小麗那裡借你一會兒吧,你能不能給我說點體貼的話?」
馬小波覺得同時抱著兩個人,一個庄麗,一個范紅,干著很不人道的事,還得編造人道的話,很不得勁。就問:「說,說什麼?」
「說庄麗最愛聽的。」
馬小波突然醒悟到,也許庄麗一直是深愛著自己,也覺得自己對她足夠好的,他們之間的不快,只與個性有關,與感情無關。這使他釋然,彷彿抱著的就是庄麗了,很自然地投入了角色,用臉頰輕輕地蹭著范紅光潔的額頭,溫柔地說:「我愛你。」
「再給我一個理由,一個你愛庄麗但也能愛我的理由。」
馬小波不想說出范紅比庄麗好的話來,他覺得在妻子朋友面前說出讓妻子抬不起頭來的話過於卑鄙了,只好又說出一個大道理:
「一個人是可以愛很多人的,愛情總在不斷地發生,只不過有些走向了婚姻,而更多的還給了時光。就像開滿了花的一棵樹,有的花朵結成了果實,而有些花朵只是在時間中美麗了一會兒而已,但我們不能說他沒有開過,因為我們記住了美麗。所以,我也是愛你的。」
這顯然不是范紅期待的話,但她還是很滿意。她靠在馬小波懷裡閉了一會兒眼睛,抬頭輕輕地吻了吻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