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41物是人非

(女生文學)客廳還是那個客廳，房間也還是那個房間。

只是裡面沒有像往常那樣亂糟糟的，反而被收拾得有些整齊。戴涼看著自己曾經的家，只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他的腦海里，有他在這裡生活過的所有軌跡，就連這房屋裡的某些細節也都還能在他眼前清楚的呈現。比方說，他家浴室那門有點小傲嬌，總是關不緊，必須用力關用力開，要不然不是洗到中途門會『靈異』的自動打開，就是你想開門出去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鎖』上了……

玻璃茶几上還放著他喜歡的杯子、雜誌，下面是他的遊戲機。上面的東西很乾凈，不止是表面上看起來整齊而已，而是真的沒有一點灰塵。

戴涼看了看旁邊的周樹，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喉嚨有些乾澀，「謝啦兄弟。」他知道會幫他做這種事的，大概就是這哥們兒了。

沒時間繼續瀏覽這讓他頗有感觸的窩窩，戴涼望了一眼就溜往他的卧室。

雖然他腦海中完全沒有和二少認識的片段，但是戴涼有一個習慣，某些讓人覺得有趣的，或者某些標誌性的事物他喜歡收起來。周樹也曾調侃過他，說他這點像娘們一樣兒。

戴涼當初還非常矯情的回了他一句，「老子這叫念舊，念舊懂不？」

擰開柜子旁邊的保險柜，保險柜上層比較空，除了老太太留給他的存摺和一些比較重要的證件都在裡面，在下一層，就都是些七七八八的東西了，有電影票根，有磨損嚴重的遊戲幣，甚至還有皺巴巴不知道哪些年代的信件。

戴涼伸手往裡面摸了摸，摸到了一本破舊的相冊，那是裡面有他家老太太和老爺子，還有他那對素未謀面的但其實也不是他親生父母的『父母』。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第一想起那張照片的時候會想到這本相冊，但是他卻有非常強烈的感覺，他想找的東西在這裡。

翻過一張張老舊泛黃的照片，他乾脆倒過來，果然看到在相冊的最後夾著一張明顯新很多的照片。他有些顫抖的拿出來，就跟那張兩人在夜店碰杯的照片，在後面還用黑筆寫著「戴涼x2」對上落款的時間，20xx年11月21日，對上他之前調查的日期，那確實就是二少來到a市分公司的時間reads();。

一瞬間戴涼的心情有些複雜。

他跟周樹在這個久違了的家呆了好一會，兩人才離開。生死相隔的老友相見，本來應該好好去喝上一杯，但奈何此時兩人都沒有那種心情，最後只是說了聲以後電話聯繫，就分開了。

戴涼打車回了公寓，陸天琪在客廳看文件，看到他回來只是象徵性的抬了抬眼皮，「浪回來了？」

戴涼整個人往沙發上一砸，「是啊，差點死在沙灘上了。」

「話說咱們什麼時候能回去啊？」戴涼看著天花板精緻的吊燈，那雙上挑的桃花眼有些迷離，「我想念我家老爺子了。」

「想你家老爺子？」陸天琪用一種『腦子有病吧』的眼神看著他，「那你恐怕還要再思念那麼兩個月，沒有兩個月，這個爛攤子怕是收拾不下來了。」

但事實上，他們足足收拾了三個月才把這邊搞定，該換的換了，該升的升了，該黑的黑，該弄走的也都扒掉了，事情才告一段落。戴涼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能這麼耐心，並且不厭其煩的做著這種及其枯燥費腦的事。

而面對各種需要做出決策的難題，他的腦海會下意識的做出最合理的分析並找到最平衡的利端和弊端，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經驗和知識不斷的在腦海中傾瀉，像是忽然打開了一個開關。

就連陸天琪也被他工作時候的狀態嚇到了，如果不是見慣了他以前那種離經叛道的樣子，他幾乎以為他看到了曾經那個未來可以風光無限的驕子。

戴涼只是讀完了高中，管理方面的知識也就是最近在惡補，那些國外先進的經管知識根本就是他不可能接觸到的東西。他知道這是屬於誰的，但是人的感覺是一個容易混亂的東西，當這些陌生又熟悉的東西在他腦海中跳躍的時候，就又像是屬於他的。

他開始漸漸的融入那些記憶中，他的母親、他的大哥，那曾經為了某個目標而努力走進的高等學府，曾經信念破碎后的離經叛道，那種自然而然的熟悉感，就像是他回到那個無人家中可以自然而然的走進房間打開保險柜一樣。

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恐慌，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恐慌『他』會變成另一個人，還是在恐慌自己的記憶可能會被另一個存在於這個身體中的記憶取代。

所以他才更加迫不及待，他還有些東西需要再次求證，無論是關於二少『李戴涼』的，還是身為他自己『戴涼』的。

爛攤子收拾得差不多，得到特赦的戴涼一刻也不肯停留，迫不及待的坐上了三十一號最末尾的一班飛機，凌晨三點多飛回了t市。

半夜三更的機場可謂冷清，戴涼顧不上夜晚的寒風，攏了攏身上的大衣推著行李就走出了機場大門，隨即就直接碰上了正在等他的司機。

見他詫異，司機恭敬的解釋道：「林管家說二少爺您今晚會回來，特地讓我在這裡候機。」

司機幫他將行李放進了後備箱，戴涼鑽進車裡，車窗阻隔了寒風，讓夜色看起來更加的飄渺。戴涼扯了扯脖子上的羊絨圍巾，疑惑道，「林叔怎麼會知道我會回來啊？」因為他回來得太晚，他還特地囑咐老陸不要告訴家裡。

「二少爺，這咱就不知道了，」司機在前面發動了車子，「這也是林管家臨時給的通知，說這是大少爺的命令。」

是大哥？

算了，雖然不知道大哥為什麼會知道，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大哥還是很蠻關注他的，這就夠了。雖然臉是冷了點，但他到底還是會以自己的方式關心著身邊親人的，所以說他的大哥，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啊reads();。

一想到那淡漠的兄長總會冷著臉幫他考慮好一切事情，像是被扒了一層皮的戴涼在飛機上昏昏欲睡的疲憊一掃而光。

微微勾起嘴角，戴涼靠在窗邊看著路邊依舊閃耀的霓虹，這個他曾經陌生，現在卻開始漸漸在他腦海中復甦的城市。他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一個好現象，但是至少，兩邊的閱歷能夠給他帶來更多的優勢。

他需要變得更加強大，才有資格站在那個人的身邊。

背後的大門緩緩闔上，深夜，李家大院已經陷入了夢中，只剩下路邊復古的路燈。盤踞在大院深處的李家大宅還透出些許燈光，但戴涼知道，那只是單純照顧老人孩子的微弱壁燈罷了。

司機本想幫他將行李送進來，戴涼拒絕了，拍拍他的肩膀說了聲「辛苦了兄弟」就讓他先回去休息了。

李宅的大門一般不會上鎖，有人在家的時候一般只是掩上。當戴涼將厚重的大門推開時，感覺到額頭出了層薄薄的汗。

三個月過去了，李宅的客廳一如他走之前，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走上依舊纖塵不染的地板，戴涼放下行李，將帶著寒氣的外套隨手一丟，伸手把整齊疊放在沙發上的幾個鹿皮枕推倒之後就順勢的躺了下來。

隔絕了外面的風聲，夜半的李宅很安靜，只有刻板規律的鐘擺聲。配上只幾盞昏黃壁燈的空蕩蕩客廳，聽起來莫名的有些孤寂。

客廳的燈閃爍了一下，掛上牆上笨重的大鐘忽然「咔嚓」一聲，隨即鐘聲「當」「當」「當」的敲響了，此時已經是凌晨四點。

戴涼打了個呵欠，把纏在脖子上的圍巾扯了下來，準備去廚房弄點兒吃的填一下肚子。一整天都沒怎麼正經吃東西，現在再不來點夜宵，真的是要前胸貼後背了。

隨意的攬了攬衣袖，戴涼拉開冰箱，下意識的瞄向左側的中層，那是專門騰出來的給李維存放『存貨』的地方，各種眼花繚亂的零食和點心以及一些看起非常具有童年味道的乳製品飲料。

戴涼拿了個樣式看起來稍微常見一點的點心放進嘴裡，想了想還是拉開了另一個專門存放蔬果肉類的冰櫃，這麼冷的天還是對自己的胃好點兒，弄點熱乎的東西吃吧。

把擱下層的骨頭湯拿出來開了火，戴涼正哼著歌準備就著湯下個面什麼的，忽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

他叼著小半個點心回過頭，看到穿著睡袍的李戴冰站在廚房門口，手裡拿著杯水，看樣子是下來喝水的。

「哥咳咳……」戴涼下意識咽下點心，因為太干直接就卡住了。

李戴冰淡漠的黑眸里閃過一絲無奈，走進來將手的水遞給了他。戴涼一手拿著勺子一手拿著面，低下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大口，才終於把那一小塊該死的點心咽下去。戴涼隨意的抹抹嘴唇，問道：「大哥你怎麼起來？」問完之後他就像給自己一嘴巴，這特么不是明擺著么！

果然李戴冰抬了抬手裡的大半杯水，「有點口渴。」

「那哥你要不要也來點？」戴涼攪動著鍋里開始「咕嚕咕嚕」的沸起的湯，沉澱的香味隨著溫暖的蒸氣縈繞在廚房裡，「我難得下廚，大哥要不要幫我嘗嘗味？」

李戴冰看他還算熟練的下了面搖搖頭，「你吃吧，吃完早點睡。」說完，就著他喝過的杯子將裡面的水喝了乾淨。

就在戴涼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杯子的時候，李戴冰看著他忽然說道，「這幾個月，辛苦你了，戴涼。」

戴涼楞了一下，這好像，是他大哥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