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令九(1)
柳七到「秦時樓」的重要性,在第三天早晨便顯露了出來,這使黃小雲非常高興——暗暗地竊喜。樓里眾姐妹們更是另眼高看著柳七,就連孫春也跟著沾光不少。在錄事巷(唐代對妓女通稱「錄事」,又稱「酒糾」。五代名妓崔小紅居此巷,故名。)的名妓吳璣和楊倩造訪秦時樓后,眾人便戚戚喳喳議論起來。
符霞霞說:「真是怪事,她們怎知柳七在我們這裡呢?」
「人的名,樹的影,像他這樣的名流,不論走到哪裡,總會留些蛛絲馬跡的。」
「肯定是他身上有股臊味兒,讓這倆蒼蠅給聞著了。」西西說。
「這倆蒼蠅夠俊的。」燕燕說。
「能不俊嗎?她倆可是錄事巷中數一數二的人,有兩首詩就是專門寫她倆的。」鶯鶯說。
「姐姐,是怎樣的兩首詩?」燕燕問。
寫那吳璣的題為紅梅,比喻她清艷於花園之魁,詩云:
雲樣輕盈雪樣清,瓊瑤蘊藉月精神。
羞同桃李誇姿媚,
獨佔人間第一春。
佳娘品味一番道:「確實將那吳璣寫活了。」
「那楊倩呢?」燕燕問。
楊倩被喻為水仙,喻其仙姿輕盈,是眾香園裡的第二號人物,詩云:
盈盈羅襪欲生塵,
冉冉綃衣照水明。
移得洛川佳麗種,
風標未肯讓梅兄。
「這一首也寫得好……可惜,我們秦時樓里這麼多佳麗,竟沒人給我們幾句詩,流佈於市。」
「怎麼沒有?昨天夜裡柳七官人不是為鶯鶯姐寫了一首么?『算何止,傾國傾城,暫回眸,萬人腸斷。』就這幾句,早已壓過了什麼梅花兒、水仙兒的。」柳枝說。
「這就是我閉樓三日侍候他的原因。」眾姐妹不知樓主早就在門外聽她們的談論,見她推門進來,都站成一排:
「媽媽!」
「你們聽著,今兒可是柳七在我樓的第三天,明天我們就開門接客了,在接客之前,你們一定用盡機關,讓柳七留些詞兒曲兒下來,最好是鶯鶯那樣的——你們可知道,柳七一首詞,妓家十年福。」
「可他總是和臭師師在一起,沒有時間為我們寫詞呀。」
「不要緊,今天中午在酒桌上你們可提出這個要求,聽說他有太白遺風。常言道,李白斗酒詩百篇,柳七斗酒詞九十九篇,只少了一篇,關係不大,但按字數算起來,柳七比太白只在多不在少。」黃小雲說。
「聽說這柳七給人做詞,筆酬甚高……」杏花剛說了半截,鶯鶯接過話頭說:
「再高,能比得過咱們三日閉門謝客的情誼嗎?再說,雖然他寫一首詞要銀子不少,可聽人說,這些錢他還會原封不動地花到給他錢使的人身上,這就是他的仁義之處。對我們而言,只不過是將銀子暫時交給他保管保管而已。」
這幾句話,可謂說到黃小雲心上,她真服這鶯鶯,能把自己心裡話說出來,不愧是好領班。
「好了,大家別只顧說話,將天琴閣掃灑一番,今天各顯神通,將柳詞多勾幾首出來。」黃小雲說完,扯扯衣襟:
「你們去收拾,我請柳七出來。」
黃小雲進屋時,柳七早已起來,只見他端坐於書案前,正在握筆凝思,他的背後,床榻之上,楊師師睡得正香。
黃小雲不敢打擾,輕移蓮步來到柳七背後,隔肩而望,見那紙頭三個草字:
「師師令。」她知柳七在為師師寫詞,不由飛了一個媚眼,如同樓里三十多個女兒都能看見她精明透頂的舉動。
過了片刻,柳七已經寫完,一轉身,發現背後的黃小雲:「媽媽早上好。」
「快,不要起來。官人為咱師師,一夜沒合眼吧?困么?是不是就著師師小憩一會兒?」
「媽媽來了,小生哪裡敢睡?」
「唉喲我的官人呀,可別這樣,折殺我了,你治好了師師的病,咱樓上樓下都謝你、隨你的意。今日中午,咱們擺開酒席,好好熱鬧一番。」
「媽媽,今天已是第三天了,其實,你不必守著一句話兒,該接客就接客,免得淡了姐妹們的收成。」柳七說。
「說什麼話,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不為仁義二字,我就不開這秦時樓;不為仁義二字,我就不在門楣上刻木蘭花了。」
「媽媽的人品真是少見,柳某打心底里佩服。」
兩人說話時,師師也醒了,叫聲「黃媽媽」,便嬌羞地用被子捂住了頭。
「噢,還認得黃媽媽呀。師師啊,若不是柳七,在你眼裡,我早就成藍媽媽、紫媽媽了,哪裡還是黃媽媽!」
師師雖然捂了頭,這些話卻仍然聽在了耳里,便偷偷掀起被角,深情地偷看柳七,柳七和黃小雲都笑了:
「你看,都這麼大了,還像個孩子。」
「正因為像個孩子,才更加可愛。」
「師師,快起床,你病好了,咱們好好慶祝一番——哎,官人,你方才寫的是什麼來著,是不是給這個大美人寫的?」
「媽媽莫急,待會兒你自會明白。」
柳七和師師收拾好了,黃小雲一手拉著一個,來到了天琴閣。一進門,眾人一陣掌聲,那孫春也在鼓掌之列,兩天下來,他臉也青了,眼圈也黑了,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