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自梳女
女人被押到了祠堂,一個中年男子鄭重其事的宣布,只聽失真的聲音分明說著:「……既以梳起,外出幫傭期間,卻勾引少主人,傷風敗俗,按族規處置,穿底姑婆當浸豬籠!」
是因為之前的那一幕!不對,纖瘦的女人分明是被強迫的!都是那孫子的錯!怎麼就變成她勾引了?
女人淚流滿面的辯解,沒有任何人在乎她說什麼。所有的人都像在看戲一般,看一出傷風敗俗的鬧劇。或許他們一開始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管是不是被強逼,女人都應當付出慘烈的代價!
眾人抬起豬籠向村外走去。我想要阻攔,身體卻依舊像空氣一樣,做不出任何的干預。
這些人玩真的!什麼年代了還浸豬籠!濫用私刑是要死人的……
我驟然愣住,什麼年代……這情景是什麼年代的事?我的大腦像是短路了一樣,沒辦法進行複雜的思考。
我索性不想了,跟著眾人走去。
他們抬著豬籠來到樹邊,在豬籠上綁上大石塊,繼而丟入水中!被綁了石塊的豬籠迅速下沉。
不要!我想要大喊,發不出一點聲響。冰冷的感覺頓時瀰漫周遭,一股痛苦的窒息感湧上大腦。我拚命的想要呼吸,鼻中猛的一嗆,像是被水灌進去了一般。
我痛苦至極,這是怎麼回事?
身體無法動彈,彷彿被繩索捆住了一般。我慌張不已,濃濃的恐懼湧上心頭,這是浸豬籠的感覺!
眼前的景象變成了波光粼粼的水中,我的身體迅速的下沉。為什麼會這樣!我方才明明是在旁觀,怎麼突然之間就轉換了角色?被浸豬籠的是我?
好痛苦,好難受,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中,我拚命的扭動著身子,卻起不到半點的作用。掙扎著想要呼吸,卻只是灌入更多的河水!
我要死了!誰來救救我!不管是誰都好!救救我!
痛苦的感覺逐漸加劇,身體沉到了河底,水光在眼前蕩漾。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意識漸漸的模糊,肢體的掙動隨之平靜了下來。
直到最後,都沒有人來救我……
「勤力女,無棺材,死後無人抬;
一隻床板半張席,姐妹幫手丟落海……」
隱隱的歌謠傳來,卻不是從耳中傳入,而是從心中響起。
我的意識徹底消去。
我迷迷糊糊睜開了雙眼,眼前一片明媚,我心說我沒死?我還活著?
「洛子!你可算醒了!」一個面孔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我猛地清醒過來,我可沒被浸豬籠!
我立即坐了起來,看向周遭,是文仔外婆家的客房裡。
我腦袋有些暈眩,心說好古怪的夢,夢裡雖然朦朦朧朧,但現在回憶起來卻清清楚楚,十分的真實,就像自己親身經歷過一般。尤其最後面那股浸豬籠的感覺,險些以為自己真的死了!
瞥見陳老頭站在床邊,我想起請鬼的事,忙問道:「那鬼怪的事怎麼樣了?」
「已經談過了。」陳老頭說。
我一懵,談過了?怎麼會?當時她不是消失不見了嗎?怎麼會談過了?什麼時候的事?
文仔看著我,像看一個失憶症患者一樣:「商談的時候,那女鬼的話可都是從你的嘴裡說出來的啊,你一點也記不得了?」
從我的嘴裡說出來的?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不會是這小子在耍我吧!
看他一臉認真,沒有半點虛假,不像在騙人,可任憑我怎麼想,還是沒有半點印象。
陳老頭說:「你自然不記得,那女鬼借了你的身子說話,你不會有絲毫的感覺。」
文仔想起了什麼,露出一抹賊笑:「昨晚你還嚶嚶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
「瞎幾把扯!請鬼那會兒你大老遠坐在車上,能看見個啥!」我話雖理直氣壯,心頭不由一震,心說卧槽!真的假的,那女鬼不會用我的身體幹了什麼奇怪的事吧!借我的身子說話,那不就是鬼上身?這死老頭之前怎麼沒告訴我請鬼商談是這麼個商談法!
文仔沒有辯解,只是看著我不停的賊笑。依照我對他的了解,他說的絕對就是真的了。打死我也沒法想象自己嚶嚶哭的模樣!
我盡量表現得面不改色,省得給這小子笑話我的機會。
我問那天晚上究竟是什麼情況,招來的女鬼究竟是什麼來頭,商談的結果如何。
陳老頭說:「是一個自梳女鬼,她生前為了生計到富貴人家做媽姐(家庭女傭),慘遭人玩弄,回到村后,村裡人知道了這件事,便按照族規,將她浸豬籠而死。」
陳老頭進一步述說,被浸豬籠而死的自梳女苦難還沒有結束,她們的屍體不得入村,也不得用棺木盛殮,不得土葬,兄弟姐妹及族人都不能為她送葬。
她的屍首隻能由同一姑婆屋的姐妹用一塊床板盛放在村口外,一張草席撕成兩半,一半蓋屍,一半遮擋太陽。就這樣按照族規抬著屍首繞村走了三圈,表示感謝天、地、父母養育之恩,然後將屍體抬到河邊丟下河去。
生時含冤,死時帶怨。死後還不得入土安寧。註定是怨氣難平,要化作厲鬼出來作祟的!
聽他把女鬼的來歷講完,我心頭不由一震,這可不就是我做的夢的內容嗎?回想起來,最開始的那個儀式就是自梳儀式,接著遭人玩弄,最後慘遭族人五花大綁浸豬籠!
我把我夢中的內容跟陳老頭講了一遍,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她借你身子來述說,你受其影響,看到她的過去也是正常。」陳老頭說。
夢境最後的浸豬籠的感覺是她死時的感覺,這一段最清晰最真切,說明她死的時候遭受著莫大的痛苦,叫她難以忘懷。
「商談的結果怎麼樣?」我問。
陳老頭嘆了口氣,文仔的臉上也浮現出氣餒。看這情況結果必定是不容樂觀。
「那女鬼含冤而死,怨氣衝天,如今被無意招了過來,無論如何都不肯罷休,一定要帶走一條命!」陳老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