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秋

第三章 中秋

原本身體健壯的我變得體弱多病,爺爺給我做了一個護身符,讓我一直帶到十八歲成年,並囑咐我從今往後,看到墳地就繞道走,不要去陰氣重的地方,至於怎樣算是陰氣重的地方,他給我細細列了一番。此外還有中元、重陽、中秋、清明的時候待在屋裡哪裡也不許去。

不到一年的時間,爺爺就撒手人寰了。爺爺去世后,我就跟著燕姐嬸子和阿叔去了城市裡生活。

直到成年前,我都是體弱多病,體育一塌糊塗,壓根沒法爬樹掏鳥窩。所以只能將重心放在學業上,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從重點初中到重點高中,再到重點大學,一路暢通無阻。

阿叔和嬸子也重新有了小孩,但是一直視我為他們的驕傲。

成年之後,胸口那塊黑印子消掉了,我的身體也逐漸變得強壯起來,一改多年的體弱多病。

身體一好,壓抑了多年的玩心終於得到釋放,加上大學少了束縛,相對自由,心性野了起來,跟著豬朋狗友拉幫結派,吃喝玩樂,逃學翹課,無所不至。

及至後來膽大到跟著人家「溜冰」,這才真正把自己玩死了。

第二次的時候就被警察逮了現行,拘了十五天。加上先前累加的種種劣跡,我被學校開除了。

想我寒窗苦讀十數載,結果栽在了大學階段。

去學校捲鋪蓋收拾行囊,灰溜溜的回到家中,出乎意料的被阿叔打了一頓。這一頓他像是積累了很久,從我上大學第一次被記大過開始,一直積攢到現在,演化成了巨大的怒氣,一股腦的全部宣洩了出來。

「我們辛辛苦苦送你讀書上大學!是想讓你成人!讓你有出息!不是讓你去學壞的!你這樣對得起你爺爺,對得起你燕姐嗎!」阿叔邊打邊罵。

聽他提到爺爺和燕姐我心裡就難受,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也很後悔。

「你給我走!給我離開!別再回來了!」打了一頓后,我被掃地出門。

我一點都不生氣,我理解他們的憤怒,拘留的十五天里讓我清醒了不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要是我這樣混下去,遲早得蹲大獄,一輩子都是個混子。

我和一干豬朋狗友斷絕了聯繫,跟很多務工的青年一樣,上了廣東,前前後後打了幾份工,混的很慘。才算是真正了解到現實的殘酷。難怪那些上完初中高中就出去打工的同學一個勁的後悔當年沒好好讀書。

我越發的感嘆,自己實在是太不懂事了,要是安安分分的讀完我的重點大學,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好在後來遇到了文仔,跟著他開咖啡屋,才算是穩定了下來。

文仔是我上大學后認識的,說起來和他的相識算是不務正業的這兩年裡唯一乾的一件好事。

那是在一家酒吧里,當時文仔因為一些事和幾個混混起了爭執,剛好那混混頭子我認識,見這小子不像壞人,就順便幫他解圍。就這樣認識了。

那時他大四,現在已經畢業了。這傢伙家境殷實,不愁吃喝,他自己的名下就有兩套房,住一套租一套,又有一個事業有成的哥哥贍養父母,所以這輩子就算不工作也餓不死。開這麼一間咖啡屋純粹是興趣。

咖啡屋主要面向中大學生,地段好,客源穩定,就是這小子不太懂打理,生意一直馬馬虎虎。我來之後經過一番整改,效果顯著。我也因此榮升副店長。

「洛子,中秋你跟我回趟外婆家成不?」文仔忽然說。

我正在店裡的書架前研究該添哪些新書,聽他這麼一說,疑惑道:「中秋你家大團圓,我過去不合適吧。」

「什麼大團圓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況,我一個人回去怪尷尬的。」

文仔的家境雖然殷實,但是家庭情況有些複雜。

他的母親和父親是二婚,父親和前妻有過一個孩子,離婚後跟了前妻。之後跟他的母親結婚,生了他。後來他母親癌症去世,父親和前妻又看對眼了,於是復婚。

就這樣,原本的一家三口又在一起了,他儼然是多餘的,處境很尷尬。他的存在就是兩口子感情曾經出現裂痕的標誌。

他的外婆家也只是他的外婆家,要過去也只有他自己過去。

「你帶女朋友回去不就成了。」我調侃。

「我要是有女朋友,犯得著找你嗎!」

「店裡不就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大美女,憑你店長的魅力,還釣不到一個?」

「得了吧,全都名花有主了,你到底幫不幫忙?」

我來之前店裡就有三個女店員,身高長相全是S級,我當初還覺著這小子運氣怎麼這麼好,結果全都有對象。其中一個的對象還是店裡的咖啡師。這小子也真是夠了。

「店長大哥看得起我,小弟哪敢不從,不過我可事先說好,你是知道我的忌諱的。」

「放心,我會跟外婆事先說好,讓他們準備飯菜的時候注意。」

我這人不適合上別人家裡做客,因為我不吃禽類肉。倒不是說過敏,就是特別反感。另外我還不吃香菜!但是禽類肉和香菜又幾乎是過節的標配。在自己家裡還能提提意見,要求別人就很不好意思了。

既然他不介意,那我也無所謂。

文仔的外婆家就在佛山,相距不算遠,我們中秋前一天過去。

他外婆家在一處城中村裡,也不知道這小子電話里是怎麼說的,一聽說我們到了,幾個親戚歡歡喜喜的出門迎接,一看見我先是一懵,緊跟著流露出濃濃的失望。

進到屋裡,他舅子問:「文仔,不是說帶女朋友回來嗎?」

「我說帶個朋友,沒說女朋友啊。」

這傢伙永遠都是缺根筋,否則也不會整個店裡就他單身——我後邊才來的,暫時忽略不計。

好在飯菜的事很靠譜,飯桌上豬骨豬肚豬腦豬蹄,沒有一盤禽類肉,不帶一根香菜。我正想誇讚兩句,結果得知,他大舅媽禽類肉過敏,二舅媽香菜過敏。這頓飯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出現這兩樣東西!

一大家子邊吃邊聊,問文仔這些年過的怎麼樣,畢業后做些什麼,又問我的來歷。

「現在變化真是太大了,日子雖然過得好了,這住的地方卻變窄了,一年到頭人也湊不齊幾回,哪像以前,一大家人熱熱鬧鬧的,」文仔外婆感嘆,她年紀雖然大了,頭腦卻還很清醒,「以前小的時候,到了中秋,村裡的孩子就聚在一塊玩。」

「奶奶,你小時候玩什麼?」文仔的小表弟問。

「請籃姑啦,拿個竹籃,燒香拜拜,唱歌把籃姑請來,就能問籃姑事哩!想知道什麼就問什麼。」

「我考試多少分也能問嗎?」

「能啊,怎麼不能,籃姑什麼都知道。」

「奶奶奶奶,你教我吧,那以後我就可以問籃姑我的成績了!」

文仔外婆擺擺手:「不行不行,那是女人玩的,男孩不玩那個。」

「那男孩玩啥?也能問事嗎?」

文仔大舅說道:「得了,給你買了那麼多玩具你還玩不夠?快吃飯。」

小表弟不滿的噘嘴。

吃過晚飯,大人們聚在客廳里閑侃,開著的電視播放著窮極無聊的晚會,純粹就是個擺設,壓根沒人看。小孩則都到屋外玩去了。

我和文仔介於大人和小孩之間,要硬插進去和人們閑侃我是沒什麼問題,不過看文仔的樣子完全沒有那意思,所以我們選擇做「小孩」,走出屋外。

離開了文仔那一大家子,外頭冷冷清清,是慣常的城市節日表現。小表弟他們不知道去哪了。城中村裡的路燈不多,加上是黃色的燈光,顯得很晦暗。其中一盞路燈不知道出了什麼毛病,忽明忽暗,讓人看著難受。

我和文仔漫無目的的在城中村裡亂逛。那盞忽明忽暗的燈實在讓人不舒服,於是往相反的方向走。

這一走就越走越冷清,直到沿途再看不見一個行人。

「再過去就出去了,回去吧。」文仔說。

「等等,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我說。

「聲音?」文仔疑惑。

我讓他仔細聽。

這聲音一陣一陣的,像是一群孩子在背書一樣。

「還真有!難道幼兒園裡還有人?」

「這裡頭有幼兒園?」

「有啊,就在那邊。」

這年頭,還真是有人的地方不一定有江湖,但一定有幼兒園。

反正也沒事,我們順便過去看看。這個點總不可能幼兒園裡還有人。而且聽著還挺多人。

城中村說大不大,越往幼兒園的方向走近,那陣聲音就越發的清晰起來,隱隱能聽出念誦的內容:「迷童子,迷魂陣,請你師傅下凡耍一陣,大哥看牛燒香多,人為你,你為人……」

聲音一陣一陣,循環往複。就在我以為會一直不斷重複下去的時候,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聲音上,聲音停下,一時間覺得周圍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秋天的冷風來回吹拂,不由一哆嗦。

不一會兒,一陣粵劇腔調傳來,婉轉悅耳,有模有樣,能隱約聽出唱的是《昭君出塞》。聽這聲音唱的人應該是個小孩。

剛剛還集體背書,怎麼突然變成唱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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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鬼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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