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漢界》第十八章5(2)
蘇婭其實很怕面對東進,起初與東進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不敢注視東進的眼睛。東進的眼睛太純、太坦誠。面對這樣一雙純凈的眼睛就如同面對一面潔凈的鏡子,總會從中折射出自己的不潔,總會讓她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她渴望自己能被東進接受,但又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被東進接受;她也想接受東進,但卻又不敢接受東進。她怕自己陷進去,怕自己會因為偷了自己不配得到的東西而被發現被唾棄。她就這樣整天掙扎在兩難的境地中,搞得自己身心疲憊、心力交瘁,精神幾乎都要崩潰了。她之所以急著出國,既是為了逃避南征,更是為了逃避東進。幸虧她很快就辦出去了,出國,的確給了她一個喘息將養的機會。
這次回來蘇婭沒打算與南征聯繫。這麼多年來,南征從未給過她一字半句,就那樣在她的生活中突然消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就是南征。蘇婭知道像南征那樣心懷大志而又處事謹慎的人必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她不想怨恨南征,她希望能在心裡永遠保鮮那段真情。但真情是需要兩個人一起來養護的,獨自撫弄得太久,真情也會一點點失去水分,最終風乾在情感記憶的深處,變成一個珍貴但沒有呼吸的標本。當真情變為標本之後,原本隱在內里的脈絡便清晰地顯現出來,讓蘇婭從中看出了另一個周南征,一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的周南征。一旦看到了這些,怨恨便在心中發芽,悄悄地生長出來了。
蘇婭不想讓怨恨在心中生長,她相信主說的要以仁愛之心寬恕一切的話,但她卻不知道怎樣才能使心中的怨恨枯萎。回國前,她曾想過要見南征一面。她想看看南征是否敢於面對她,是否能坦然地面對她。但她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她不想打擾南征,也不想打擾自己。記得魯迅先生說過:最大的輕蔑莫過於不理,甚至連眼珠也不轉過去。蘇婭想,那就選擇輕蔑吧,選擇不理,選擇連眼珠也不轉過去。
電話鈴突然響起,蘇婭嚇了一跳。拿起電話,聽到前台小姐用綿軟的聲音告訴她,說剛才有位先生在前台給您留了一封信,請問是給您送到房間呢還是您自己下來取?蘇婭趕緊問那位先生走了嗎?小姐說剛走。蘇婭立刻扔下電話向樓下跑去。
沒有,望出去很遠也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影子,心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很久,蘇婭才怏怏地回到前台取信,問剛才送信的先生是位軍人嗎?前台小姐說是個軍人。蘇婭問他沒說什麼嗎?小姐說沒有,他好像很著急的樣子,扔下信立刻就走了。蘇婭趕緊拆開手中的信,發現裡面除了完整的離婚手續竟一個字也沒有!
走向大堂咖啡廳的時候,蘇婭覺得頭有些昏沉沉的。MG總裁正在向她招手,臉上帶著愉快的微笑。
蘇!老頭兒說,在這裡!
蘇婭軟軟地跌進沙發。
喝點什麼?老頭兒問。
蘇婭深深地把頭埋在膝頭沒答話。
來杯卡布基諾吧?這裡的咖啡味道還算說得過去。
蘇婭仍舊沒答話。
蘇,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過了好久,蘇婭才緩緩地抬起頭,臉色蒼白地朝老頭兒笑了一下說,沒什麼,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小姐,蘇婭回頭說,來杯巴西黑咖啡,要濃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