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賊傳奇
老賊在七十年代前期就「保外就醫」了,實則是於國有功,不能不賞。此後,就和陸師傅處成了朋友。
這兩位成為朋友,有一點投機,也有一點兒互利。原因是那老賊無論多麼困難的時候,總能弄到些緊俏的好東西——別想歪了,這可是正路子來的——帶著就奔了陸師傅家,假如陸師母在,便畢恭畢敬地輕輕一鞠躬,斯斯文文地來一句:弟妹好。說一會子話就走;假如陸師母不在家,便把帶來的料子、工業券什麼的往床上一撂,解開領口把帽子往桌上「啪」地一摔:嘿,趕快給炒倆菜!哎吆,饞死我嘍!
陸師傅就下廚給他炒倆。有時候下午兩點吃完,四點又來了,還是解開領口把帽子往桌上「啪」地一摔:嘿,趕快給炒倆菜!哎吆,饞死我嘍!
反正每次都不空手。
一來二去才知道,這老小子當年做賊就是因為嘴饞,本來他們家解放后已經不準備做賊了,他因為困難時期嘴饞,又把手藝撿起來,偷人家東西倒是厲害,可他那會兒還沒學會銷贓呢。
偷吃的不過癮,偷了人家自行車,上委託商行賣贓,當時就讓派出所專政了。偷自行車能多大事啊,也就專政半個月,等出來可好,「炮局子大學」畢業了,坑蒙拐騙全會,比積年的老賊還精,這就是天才。
他說過自己當年一本自行車執照走遍華北的經歷,我開始還不信,後來陸師傅說那不是吹牛,是真的。
他怎麼那麼厲害呢?敢情那自行車執照的下方有一行字:「北京市公安局」。這老賊要行騙的時候,就用手捏著執照上半截,對人家一比劃,他就成公安局的了。那時候人實誠,看見金字蓋章的證件,不敢不信。
老賊詐騙是一方面,還溜門撬鎖,前後偷了好幾百家。當時住房那樣緊張,就算被偷的家裡沒人,那周圍好幾家都是白痴么?就沒有發現他蛛絲馬跡的?怎麼沒有呢!好幾回他都讓鄰居給堵在院里。這老賊,面不改色不慌不忙,把自行車執照往外一比劃:我是北京來的公安人員,在執行任務。
得,誰還敢言語啊。有的還幫著他做監視和搜查呢。
當然這個概率是很小的。老賊撬鎖手段高超,隨身絕無可疑的犯罪工具,一般的掛鎖一秒鐘就打開,彈簧鎖根本不用工具,所以很難被發覺。
不信?嘿嘿,我開始也不信,現在信了。
為什麼呢?因為我也跟這老先生學了一手。確切地說,是跟陸師傅學了一手。
有一天陸師傅聽他說當年溜門撬鎖的經驗,忍不住說他吹牛,老賊不幹了,當場表演手捏彈簧鎖。陸師傅佩服得很,戲稱你教我一手好嗎?老賊就教了陸師傅一手。
陸師傅給我講,我也不信。陸師傅說這樣吧,我也教你一手你就信了,這樣我就學會了一手「賊活」。
什麼賊活呢?就是撬鎖——撬常用的那種掛鎖。
用什麼工具?錐子?鑿子?改錐?萬能鑰匙?老賊說:你找「雷子」抓呢?!
那你用什麼?
鋼釒崩兒。
鋼釒崩兒撬鎖?大鎖五分鋼釒崩兒,小鎖二分鋼釒崩兒。沒錯,我學了五分鐘就會,把陸師傅家一把「燕」牌鎖給開了,回家,又開了我們家一把「永固」鎖。(這兩家廠商別找我啊,這都是合法買的自己的鎖,撬這個不犯法吧?)
用鋼釒崩兒撬鎖,一把大概用時五六秒——我的速度。
老賊說「雷子」再厲害,總不能因為我身上帶倆鋼釒崩兒把我抓了吧!
具體怎麼撬?陸師傅說別傳授出去,擔不起這個責任。
但是還真用過。1991年師大圖書館搬家,有不少柜子讓學生佔了,不能打開,館里田茂田大叔說撬吧,我找改錐去。我說,那不把柜子弄壞了?你們不用管,讓我過把癮吧。
拿倆鋼釒崩兒,十分鐘,撬了二十多把鎖,十幾個牌號,無一不開。要是有讀者在師大待過,圖書館有朋友問問,可能他們還記得這件事。
以後才發現小聰明過頭了,從此兄弟們對薩「另眼相看」,一直到大學畢業,兄弟每天都祈禱宿舍里可別發生盜竊案啊。
最後老賊吃虧吃在做賊做膩了,想打抱不平。在保定碰上幾個小流氓欺負外地人,一位老先生上去講理,給打的滿臉是血,他就衝上去了,一舉自行車執照:住手!我是北京市公安局的!
小流氓嚇跑了。
那老先生把他拉住了:你是北京市公安局的警察同志?
哈哈,為人民服務。
不對吧,你跟我去派出所一趟。
為……為什麼?
我就是發自行車執照的。
老賊運甓,就這麼著給送進去了。這案子越審越大,越審越多,就判了。
這時候出了「四·一七」專案,給CIA服務的國民黨特務,差點兒把國內某基地的氣象情報給偷出去,當時「王老虎」正因為涉嫌**黨羽被隔離審查——理由是**視察的時候誇過他是人才。聶榮臻元帥看報告沉默良久,揮筆給專案組寫信:還我王老虎!
這種口氣,除了聶帥,只有**用過,是反對像章越做越大,把空軍軍用的鋁合金都佔用了,**說「還我飛機」,**只是要原材料,聶帥可是要大活人,這樣批示,可見聶帥當時是真急了。
「王老虎」出山,主持偵破「四·一七」專案,果然出手不凡,四天破案。其中為了鑒別台灣特務人員的一個詐騙手段,「王老虎」見了監獄里蹲著的老賊,十分欣賞,以後,老賊就成了「王老虎」的「御用」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