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銅之血七(2)
「哈哈哈哈……」大君的笑聲高亢爽朗。
雷雲孟虎坐在拓拔山月旁邊,雙手用力卡著自己的脖子,只覺得從嘴巴到胃裡,都像是火在燒,那酒竟然像是要把內臟都燒穿一樣,大君的笑聲令他勃然生出一股怒氣,卻說不出話來。
拓拔山月瞟了他一眼:「也要學人喝這麼大杯么?古爾沁的烈酒,又怎麼是你們能夠放開來喝的。」
「為我們的東陸客人們送酒。」隨著大君揮手,年輕的蠻族少女們從各處涌到了中間的毯子上,她們穿著烈火一樣明艷的馬步裙,鹿皮的小馬靴,披著潔白的長紗起舞,笛子和小鼓在周圍肆無忌憚地響了起來,少女們且歌且舞,兩袖的白紗揚上了天。
舞蹈和歌曲分去了下唐武士們的注意,驚詫中那酒的烈性似乎也慢慢地淡去了,又有奴僕上來捧著烤好的羊肉和北陸難得的新鮮水果勸酒。下唐武士們學會了小口小口地喝著青陽的烈酒,新烤的羊肉也不膻,嚼著隱隱的有股甜味。雷雲孟虎是這次出使的副將,他心底不斷地提醒自己絕不能在這樣的場合醉酒。可是漸漸地,所聞所見都是歡騰的景象,少女們的笑容彷彿陽光一樣照人,勸他喝酒的奴僕又額外地賣力,他也無法推拒,喝到最後他只覺得酒意衝上了腦門,眼前朦朦朧朧地都是少女們袖子上的白紗起落,之前對於蠻族最後一絲警覺也在酒意中潰散,不由得跟著樂曲就打起了拍子。
大君一再地舉杯痛飲,青陽的貴族們也只有跟著干。蠻族的酒量遠不是東陸武士們可以比的,可是整壇整壇的烈酒不斷地呈上來,貴族們的醉意也越來越濃,每個人臉上都浮起半醉的酡紅。
大君掃視著周圍,將銀杯不輕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當」的一聲,拓拔山月也轉過頭來,兩個人的目光都是格外地清明,沒有半點醉意,在歡宴的場面中,顯得有些突兀。
「我們和東陸的朋友打了這麼多年仗,難得這樣放開懷痛快地喝酒,看到這樣的情景,真是開心。」大君移動了坐墊,改為和拓拔山月面對面,微微地躬腰行禮。這樣謙恭有禮的姿態完全像是東陸世家的貴族,拓拔山月心裡微微動了一下,知道這位蠻族之主曾在這些事情上花過很大的心思。
「古爾沁的美酒,還像當年一樣的烈。」拓拔山月按著胸口,以蠻族的禮節回應。
大君和拓拔山月都笑了起來。同是放開了痛飲,大君和欽使醉得慢,並不是酒量大,拓拔山月第一口喝下,就明白自己和大君桌上的酒摻了一半的水。青陽的古爾沁烈酒,是東陸也聞名的青陽魂,真的喝起來,鐵打的漢子也扛不住。
「早就聽說拓拔將軍也是我們蠻族的漢子,應該能理解我的做法,能坐下一起喝酒的,就是朋友了。這樣的機會百年也難得,我們青陽願與下唐國從此結為萬年之盟,是誠心誠意的。以往有過什麼仇恨就一把都抹去,盤韃天神在上,見證我的誠心!」大君舉手指向天空。
「我們下唐的誠意,天地為證,如果有所欺瞞,鬼神都不能饒恕。這是敝國主私人送給大君的禮物。」拓拔山月彎腰驅前,從貼身的甲縫中再次取出了一個錦包,隱秘地呈上。
大君解開了那隻綉金的紅錦小包。一枚晶瑩剔透淡藍色玉印躺在紅錦中,觸手冰涼,有如一塊清冰,其上雕琢為盤踞的龍,身後揚起的雙翼脈絡也清清楚楚,張開的龍嘴中,含了一粒黑色的珍珠。大君將手托在玉印后,隔著三寸的玉石,竟然可以看清自己的指紋。他不動聲色,最後翻過來看了看印文,這才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百里國主以這麼珍貴的印石送給我,不知道何時才能用上。」
拓拔山月恭敬地拜了一拜:「東陸戰禍頻繁,敝國主憂心忡忡,眼看黎民受難,可惜國小力微,無從拯救。仰慕青陽鐵騎的英武,於是有了這番結盟的誠意,快則五年間,慢則十年間,大君必將越海稱霸,彼時若是這枚玉印有幸印在大君的軍令上,就不枉費我們國主的一番深意了。」
大君直視他的雙眼,透出耐人玩味的神情,手指撥弄這那枚玉印,久久的並不說話。拓拔山月正對他的目光,也毫不閃避。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大合薩隔著很遠,就像是大君和東陸使節把酒言歡,可是在場的人誰也聽不清他們說著什麼。
「來,拓拔將軍看看我的兒子們!」大君放開了聲音。
王子們聞聲離席,並排站在主座前,拓拔山月也站了起來。
「這是我的大兒子比莫干,掌管我部的軍令和祭祀,已經二十四歲了。」
比莫干按胸行禮:「拓拔將軍好。」
拓拔山月回禮之後,回顧自己帶來的下唐武士們,雷雲孟虎已經醉得趴在了桌子上,好在總有一個酒量大的親兵,跌跌撞撞地去馬背上摘下了行李,捧出一個白色綾子的包裹。拓拔山月解開綾子,周圍的人一齊驚嘆起來,裡面是一支玉石的笛子,北陸不產玉石,都要高價從東陸購買,可是誰也不曾見過這樣沒有一絲瑕疵的玉石笛子。它襯在白綾中,和綾子的顏色區別不開,只在末端系了紅色的流蘇,就那麼一縷紅,卻紅得華麗之極。
「小小的禮物,曾聽合薩說大王子喜歡音樂。」拓拔山月把笛子捧上。
大合薩心裡凜然,只在下唐的太常卿面前略略地提過,都被下唐的文書記錄在案了。比莫干接過笛子,驚嘆著摸索起來,分明是很喜歡這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