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朔雪起8(1)
那一夜,穹如黑緞,四野無星。
路然真率兩位副手潛入了若苦城,受城主之託暗殺他手下功高震主的大將賀旗。
但殺人者,卻先遭遇了截殺。
路然真的左僚衛士從高空掠向街道,突然沒有任何聲息,他的身軀變成了幾塊,血潑落在街道上。
這就像是急速地飛行時,突然撞上了極細的鋼絲,身體被瞬間切開。
可是這世上,難道還有鶴雪士的眼力都辨不清的絲線么?
路然真正驚愕間,猛然感覺有什麼正飛速逼近,她在空中一個急后翻,那一瞬間她看見一道極細的絲貼著自己的鼻尖掠了過去,同時她的手指也觸到了什麼,急縮手間,指頭已被劃破了,血珠滴落在空中。
路然真大駭,想直飛上天空。忽然她感覺什麼,巨大的什麼,從天空直壓了下來,那是無數個點,每個點都閃著死亡的寒光,它們的聯結又是如此的緊密,不斷變幻著卻毫無空隙。
一瞬間後路然真明白,她遇上了一張網。九州中與鶴雪團齊名的暗殺勢力之一——天羅。
天羅,以無數通過絲線聯結的殺手統一行動的組織,這與崇尚錦衣獨行的鶴雪團相反,但相同的是冷酷與無情,是一旦出手絕不允許落空。沒有人能在陷入天羅布好的網后還能逃出,九州的歷史上沒有先例。當年胤朝開創者之一,橫行九州的武將榜第一顏可藏,便是這樣死在了九層天羅的叢林里。這不世猛將縱然曾在萬軍之中殺個九進九出,在天羅面前卻空有心無力,被絞死於千萬細絲之下,沒人找到他的屍身,林中每片葉子都沾滿了他的血。從此幾百年無人再敢提「天羅」二字。
甚至,有人以能死在九層天羅下為榮,因為絕大多數人連一層天羅也不配「享用」,而今日,路然真體驗到了這種恐懼的榮譽。
與鶴雪們從來的白衣夜行相比,黑衣者在夜中如無色的幽靈,在網間極快地滑行,調整著這數十根刀絲的交錯進退。路然真的右僚在退到一處角落時突然頸上滲出血絲,然後頭顱離開了身體,向地面落了下去。
路然真決心孤注一擲,她在弓上凝出了九支箭。沒有人族的神箭手敢稱自己可以同時射出九支箭擊中九個運動的目標,但羽族的神箭手卻一直在追求著這箭法的境界,也只有鶴雪團的頂尖高手,才敢嘗試這一招:九貫落日術。路然真從前也從來沒有成功過,她只射中過七支箭。她從未看風凌雪嘗試這一招,不知她能不能做到。但此刻,她要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了。因為天羅收緊時,不同時擊破九個點是無法躲避的。
無聲中,輕絲掠過耳際,如死神的發須。路然真把弦拉到最滿,指尖極快地調整著九支箭尾。
箭發一瞬,路然真也急向前縱了出去,要在箭射破天羅的一瞬,穿出生天。
黑暗中傳來箭中目標的聲音,路然真的空間隨著這中箭聲拓展著,一聲,兩聲,三聲,路然真聽著這聲音在空中調整自己的方位,躲過空中無數飛揚的死亡之絲。
高手的意義,就在於可以在平常人看來無法反應的一瞬間轉折自己的生死,那一瞬,路然真聽到了七聲輕響,她還有時間在心中嘆息了一聲。無比鋒利的輕絲就蒙上了她的臉。
……
無數的細絲剎那收緊,路然真本將變成迸飛的血珠。但出乎意料的是絲只是縛緊了她的身體,將她懸在了半空,讓她成為了蛛網上一隻輕晃著的飛螢。
那黑夜中的饕餮者終於出現了。
他身形龐大,罩在黑袍之中,像是在空中平移了過來。事實上,移過來的是他所站的那張難以看見的網。
「這就是鶴雪團的右翼領?僅次於風凌雪的神射手么?唉……」他的臉隱在黑袍下搖了搖,「我期待的一戰竟是如此令人失望,我還沒有出手就結束了啊。」這人的聲音很年輕,還很柔和,不過沒有生機。
「因為出於你的遺憾,所以我現在還沒死?」路然真想儘力保持聲音的平穩,可不得不承認自己全身汗濕被包在網中一動也不敢動已是羞辱到家了。
「不要以為我們會對一個想殺的人留下機會,你沒死只是因為還沒到我們給你定下的時候……」平緩的聲音中充滿著狂傲。
路然真漲紅了臉,心想,如果等我活著離開,天羅就會從此在九州消失。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那黑影又嘆了口氣:「我看風凌雪受傷后,鶴雪團早以名不副實,還敢在天羅前自稱九州第一殺手團么?」
路然真最恨別人處處提到風凌雪,她冷笑道:「你這種人在我們那兒被叫做漏勺,因為他的話實在太多啦,從你說第一句廢話時開始,我就知道我死不了,蠢材天羅一。」
本來一片黑暗中忽然多出了光亮,城中的樓台里升起了燈球,「有人潛入城啦!」衛兵們叫喊起來。
隱於暗中的網因為某個點的不安而輕輕地振動了,就在這時路然真握緊了她的兩拳,雙翼的羽毛像利刃一般立了起來,隨著數十支羽被體內的力量激得迸發了出去,天羅上的點被切斷了,羽毛之箭釘在黑暗中的某處,然後隨著什麼飛墜至地。
待天羅重新補位上來時,路然真已一個翻身掠入樓堂院落之中。
……
天羅一站在那裡毫無動作,黑暗中他冷笑著:「這就是羽爆術?好,很好,就讓我看清鶴雪團的所有秘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