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石榴
拓跋琛在未央宮呆了幾日,許是心情舒暢,皇后的病就好了大半,宮宴前日,眾位妃嬪去給皇后請安,蘭若不同於上次穿著,這次只是穿了簡單的粉藍團綉煙霞紫芍藥宮裝,發上簪了枚赤金雲頭合釵。半倚在美人榻上。饒是這尋常打扮,也難掩端莊的姿態。
眾人行了禮后,就坐下來閑話,許晴兒頭上戴的是那日禾曦送過去的七寶珊瑚簪,禾曦的眼光甚好,這發簪透著骨嬌艷俏麗,自己帶未必會有這樣的效果,倒是許晴兒本就生的嬌俏可人,這般襯著,也可愛極了。
加上她性格跳脫,幾句話,就哄得大家笑盈盈的,殿中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皇后微微喘著氣,笑道:「本宮說你這張嘴,怪是不饒人,當真是像極了許尚書,在前朝,許尚書一張鐵嘴,上敢彈劾皇親貴胄,御下也嚴明有理。」
聽聞皇后說起自己的父親,眼底都是笑意,許晴兒疑道:「父親可是又做了什麼事情?」
自己父親的性格自己也是知道的,帶著一些文人風骨,最是看不慣貪污受賄,若不是這樣,以他的真才實幹,也不能只是委屈在一個小地方那麼多年。
「昨日陛下在本宮這用晚膳,說起許尚書,言語間都是誇讚,好像說是彈劾了戶部侍郎貪污一事,陛下很是震怒,叫人查了去,確是屬實,不過,還有一個事情到陛下甚是欣慰,就是這董力曾經送了一座水晶玉雕賄賂過許尚書,許尚書非但沒有同意,反而牽扯出這樁案子來。」皇后十分有耐心的解釋道。看得出對許尚書真的滿意。
許晴兒心中鬆了一口氣,好在自己的父親沒有得罪什麼人,笑著說到:「父親身為人臣,自然是應該為陛下分憂的。」
皇后暗暗點頭,趙如雪有些記恨,自己是家中嫡女,原本父親只是一個小小的指揮史,仰仗著自己在宮中能得到一絲憐愛,繼而可以平步青雲。
但是事情哪有這麼容易,現在許紹立了功,這許晴兒早晚是要升了位份的,自己到現在還未得聖寵,不免有些焦急起來。
握緊了手裡的荷包,趁著閑話的間隙,插了句嘴道:「還記得上次娘娘說喜愛臣妾的荷包,這些日子娘娘病著,臣妾便日夜在宮中為娘娘祈福,連著幾天綉了這荷包出來,不知道合不合娘娘心意。」
言罷從袖中拿出一個物事來,用色是皇后能用的正紅色,輔以明黃色的金線,只一眼便能看出尊貴榮耀來,能看出趙如雪是用了心。金鈴墜了兩顆,一左一右,對稱工整。
巧兒接了過來,來不及細看就交給了上首的皇后,蘭若開始還滿心歡喜,但是待到拿到那荷包的時候,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手指收緊,握的那荷包都變了形狀,眾人不解,倒是禾曦唇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巧兒察覺到皇后的異樣,相比是和那荷包有關,站在旁邊朝著那荷包望過去,做工精細,也精緻小巧,但是當她看清了那荷包上的綉圖時,臉色一下變得古怪起來。
趙如雪原本有些雀躍的神情,也僵在了臉上,誰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石榴多子,趙美人當真是費勁了心機,你說本宮應該賞你一些什麼才是呢?」語氣涼涼,殿內眾人都屏氣凝神。
皇后嫁進宮中已然有五年了,但是膝下卻沒有一個皇嗣,早些年,陛下年紀尚輕,也才登基不久,無心子嗣,便也就沒有人說這個事情。
但是這幾年,宮中一直沒有皇嗣,早就有大臣坐不住了,有幾個不怕死的已經上奏了陛下,但是都被蘭丞相壓了下去。
現在趙如雪當著眾人的面,送了這樣一個荷包出來,無疑是當著這些妃嬪的面,狠狠的打了皇后一個耳光,皇后又怎能不怒。
跪在地上,涼意自膝蓋傳了上來,趙如雪思緒也漸漸的清明了起來,這一想通,直覺遍體生寒。
「皇後娘娘,臣妾只是看著那圖樣喜人,就隨手綉了,沒有別的意思。娘娘饒了臣妾吧。」趙如雪不斷的在地上磕頭求饒。
許晴兒眼睛看向了禾曦,見到禾曦只是垂眸看著自己裡面的地板,對著殿中發生的事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在意。
「哦?左右不過一個綉樣罷了,趙美人如此作態,是讓旁人以為本宮容不下你么?」威儀毫無感情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趙如雪連磕頭的姿勢都僵住了,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能消了皇後娘娘的怒氣。
皇后見她一雙本就不大的丹鳳眼哭的有些紅腫了,沒由來的生出一種厭惡來,不耐煩的擺擺手道:「本宮也沒說什麼,你這般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快起來了,本宮病氣未除,有些乏了,你們退下去吧,明日還要有宮宴,各自好好休息。」
說完在一片恭送聲音中,由著巧兒攙扶著飄然離去。
皇后一走,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原本以為皇後會發怒懲罰趙如雪,卻沒有想到如此輕拿輕放就過去了。
趙如雪癱坐在地上,臉上涕泗橫流,十分狼狽。
禾曦也跟著眾人起身打算走出去,行至趙如雪身邊的時候,趙如雪好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掙脫了身邊的宮女的攙扶,快步的沖了出去。
啪的一聲!
聲音清脆響亮,趙如雪滿臉怨毒的站在禾曦的面前,禾曦此時偏著臉,白皙面龐上赫然是一個鮮紅的掌印。
眾人聞聲全部回頭,見到禾曦被打,許晴兒心下著急,想上前幫著禾曦,卻覺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正是自己的婢女綠蘿,只見綠蘿微不可聞的搖了搖頭。
許晴兒腳步頓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自然是知曉趙如雪氣從何來,那日在冰泉宮,是禾曦說了五月石榴要到了花期,被趙如雪聽了去,才想到要送石榴花樣的荷包。這才惹得皇後娘娘動了怒。自然要把這筆賬算到了禾曦的頭上。
許晴兒有些糾結的咬了咬下唇,貝齒在殷紅的唇瓣上留下了淺淺的印記,最終她還是走到了禾曦的身邊,低頭仔細查看禾曦的臉頰。
禾曦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動,如意氣不過,上前一步,擋在了禾曦的面前道:「不知我們小主怎麼得罪了趙美人?讓趙美人這般動氣?」
「哼,一個小小的宮婢也敢跟我說話?你算是什麼東西,給我讓開,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訓這個居心叵測的賤人!」說完,對著身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上前欲拉開如意,如意哪裡能讓。
「如意,讓開。」清冷的聲音,是身後的禾曦。
如意眼眶都紅了,焦急的叫了一聲:「小主!」
「難道聽不懂我的話么?讓開。」禾曦語氣堅定,再一次說到。
許晴兒看見禾曦臉上不僅紅腫了起來,甚至還有幾道血痕,正朝著外面滲著血。應該是趙如雪指甲劃得。
「禾曦姐姐……」許晴兒見到禾曦臉上平靜無波,看不出感情。眼底也有一絲擔憂。
禾曦輕輕鬆開許晴兒的攙扶,一步一步朝著趙如雪走去,眼神裡面都是死寂,趙如雪沒有想到禾曦竟然會這個表情,一時間有些緊張的後退了兩步。
「趙美人口口聲聲說我居心叵測,可有什麼證據?」禾曦語氣冰冷。
「你……那個荷包,上面的石榴圖案是你出的主意!」趙如雪有些心虛,有些結巴的說到。
「哦?」好看的眉毛微微揚起,眉心的硃砂也顯得嬌媚了起來,禾曦微微抬高了聲音道:「我不知道何時有提醒過趙美人要在荷包上綉石榴的花樣?況且,若是我當真有提醒過趙美人,為何剛才在皇後娘娘面前你倒是絲毫沒有提及我?」連著問了兩句。
趙如雪便啞口無言,禾曦真的沒有明確的說過在荷包上綉石榴的圖案,但是那日,禾曦明明是在暗示自己,況且,若是娘娘喜歡,自己又怎麼會傻到把功勞分給他人一半?
見趙如雪半晌沒有說話,禾曦緩了口氣道:「既然是趙美人冤枉了臣妾,臣妾這一巴掌不能就這麼受著了,我也是陛下和皇後娘娘親封的答應,雖然分位沒有趙美人高,但是也不能蒙受這不白之冤。」
「你……那你要……做什麼?」趙如雪後退了兩步,以為禾曦是要打回來,一時之間慌了神,大聲的訓斥道:「我告訴你,你一個答應,若敢以下犯上,皇後娘娘不會饒了你的!」
這個角度,眾人看不見禾曦的表情,只有趙如雪能看見,她看見禾曦笑了,笑的一臉蔑視嘲諷,眼神裡面甚至還帶著一點殘忍,靠近趙如雪,輕聲道:「要怪只能怪你太過蠢笨,急功近利,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這對的東西放在不對的時間送出去,就是錯的。」
趙如雪受到了侮辱,血衝上了頭頂,最後的一絲理智也沒有了,雙手狠狠一推,禾曦原本腳踝上的傷就未完全痊癒,此時失去了重心,禾曦驚呼一聲,仰面朝著後面倒去。
「小主!」
「禾曦姐姐!」
如意和許晴兒的驚呼聲都在看見那明黃色身影的同時,不約而同的止住了。
禾曦似是有些害怕,緊張的閉著眼睛,濃密纖細的睫毛似是蝶翼般輕輕顫抖著。想象中的痛感並沒有傳來,反而感覺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睜眼,正看見了拓跋琛稜角分明的下頜。殿內早就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紛紛行禮。
禾曦眨了眨眼睛,似乎要確認眼前的人一樣,拓跋琛被禾曦這樣的神情逗得輕笑一聲:「怎麼,每次朕見你,你都是處於危險之中呢?嗯?」
尾音輕佻,禾曦神色尷尬,臉色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