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錯認

第36章 錯認

室內的灰塵在室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線下,飛舞起來,猶如螢火,竟還泛著微光,禾曦就於這一室的微光中,垂手而立,似乎與世隔絕一般,那人腳步一分一毫都沒有慢下來,禾曦似乎聽見了牙齒緊咬的咯咯的聲音。

近了,一步,兩步。

她仍舊站在原地不知閃躲,眉宇間的神情也愈發的清冷孤傲,一朵殷紅的落梅在額間燁燁生輝。

那人的臉終於從黑暗中閃了出來,禾曦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張臉,憤怒,恐懼,乞求,悲傷通通化作了一縷愁思覆在采荷的臉上,眸中透著血紅,在她終於看清禾曦的樣貌時,眸中懵懂退去,化作的竟然是一汪水霧。

「娘娘!」采荷硬生生的止住了朝著禾曦奔過來的步子,像是是去了控制線的提線木偶,癱軟在地上,身上穿的應該是最開始的灰白色的棉麻粗布宮裝,這是最下等的奴婢才能穿的,滿宮上下,也只有最奴府的奴婢會穿成這樣。

本就是暗沉色衣衫,因為沒有搭理,現在衣襟裙擺上滿是污漬,裙角處似乎還有一灘黃色的可疑水漬。

「娘娘……娘娘……」采荷跪坐在地上,眼底迸發出強烈的欣喜,一點一點的把剩餘的情緒吞噬掉。口中喃喃只有這一句而已。

禾曦絲毫不在意髒亂的地板弄髒自己素色的水粉綉白蓮襇裙,裙擺委在地上,於昏暗的房間中鮮明的對比,竟讓人覺得有些美得妖冶詭異。

她俯下身來,秋水般的眸子緊緊的盯著采荷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告訴本宮發生了什麼?」

采荷口中喚的娘娘,她又自稱本宮,這些都不是她一個答應所該有的稱呼,她是借用了沐錦的身份,大曆先皇后,沐錦的身份。

采荷現在瘋瘋癲癲的,哪裡還真正分得清面前的人,眉眼尤其是額間的落梅妝,想必只要原來在未央宮服侍過的宮人,沒有一個人是不知道的。

采荷聽見禾曦這般問,那清冷的句子好像是尖刀一刀一刀的刺進心裡,疼入骨髓,她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慢慢的蜷起身子,把臉埋在膝間,嚶嚶啼哭著,聲音嗚咽道:「不是我們,真的不是我們,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著了火,求求你放過我們,求求你。」

雖然聲音斷斷續續的還十分低沉,但是禾曦還是聽懂了采荷話中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麼會著火么?

難道是有人在差當年的事情,采荷依舊瘋魔一般的重複著這幾句話,淚水口水早就留了一臉來,禾曦一時動了惻隱之心,這些人因為自己而獲罪,她自然知道罪奴府折磨人的那套手段,平日里若是哪個宮裡娘娘心情不好,也會從罪奴府中隨便挑揀一個,打罵懲罰一頓,再扔回去。

采荷驚懼交加,凌亂的髮絲被汗水浸濕此時正濕噠噠的站在臉上。

禾曦伸手想幫著采荷整理一下,但是她忘記了,饒是現在采荷恢復了一點神志,但是依舊是瘋傻之人,戒備心極重,見到禾曦伸出瑩白如意的手指,唇間竟然湧起一抹詭異的笑意。

指尖一痛,禾曦低頭蹙眉,正見到采荷大張著嘴巴,死死的咬在自己的指尖上,痛覺自指尖傳來遍布全身,禾曦這才回了神,心中有些自嘲,她想收回手指,卻見到采荷半點也不鬆口,痛意愈發的強烈,齒痕處也浸出了血來,采荷口中腥甜,嘗到了血的味道,竟然有幾分興奮,痴痴獃呆,愈發笑的詭異起來。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突然有人一掌打在了采荷的後頸,觸感溫涼的手指拉過禾曦的手,聲音道:「和這樣的痴傻之人,怎麼能不防備,我怎麼教你的?」

語氣中滿是責怪,正是拓跋玥,看著禾曦被咬的血淋淋,深入見骨的傷口,一向慵懶不羈的眸子中也起了波瀾。

兩人姿勢曖昧,禾曦竟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她身子一動,從拓跋玥的手中抽離開自己的手,輕輕淺淺的道:「只是小傷,回去擦些藥膏就好了,讓賢王殿下擔憂了。」

愈發的疏離,拓跋玥刀刻般的薄唇抿了抿,似乎是想要說什麼,終究還是忍了下去,換上那副冷若冰霜的神色:「皇帝來了。」

禾曦心中一動,不知道這個時候拓跋琛怎麼來了,她伸手將覆在面上的面紗摘了下來,隨意的系在手指的傷口上。

面紗本就是輕薄的蠶絲,現在沾染了血跡,竟然氤氳開來,片刻的功夫,那白紗上就仿若展開了一朵紅梅。

「既然陛下來了,我便要出去了。」往外走了兩步,看見拓跋琛依舊站在原地便道:「采荷說那人似乎是在查當年未央宮失火一事,殿下這件事情要怎麼處理,便是要全憑您了。」

說完便施施然的離去了。

推開了那門,門外刺眼的陽光,晃得禾曦親不自禁的眯了眯眼睛,這樣的光明和滿室的陰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恍若新生,然而禾曦卻覺得內心愈發的涼,比方才在室內的時候還要涼,這樣郎朗的乾坤下,有多少陰暗的事情披著艷麗光鮮的外衣,遊走人間?

「小主的手這是怎麼了?」一聲驚呼,如意正快著步子趕了過來,見到禾曦手上觸目驚心的白紗,情急的問道。

禾曦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側首問道:「陛下來了?」

如意點了點頭,朝著東殿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陛下來了有一盞茶的功夫了,想必是現在這儲秀宮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的,陛下也想要早點解決,好平息了後宮眾人的惶恐。」

禾曦微微頷首,抬腳便往東殿走去,如意跟在禾曦的身後,看著禾曦裙角的灰塵,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她親聲問道:「小主要不要換了衣服在過來?」

哪知道禾曦花朵般嬌媚雙唇勾出了一抹微弧,腳步不停,依舊朝著東殿走去,福清站在青石板的廊下,垂手而立,見到是禾曦,躬身笑道:「小主,陛下知道您在儲秀宮,特意過來看看。」

禾曦眉宇間輕不可聞的動了一下,拓跋琛知道自己來了儲秀宮,那就說明自己的行蹤是暴露的,不過這也算是正常,現在整個合歡殿,除了自己身邊的如意是楚雲深送進來的,剩下的一眾宮人中想必是各宮的眼線都有。

福清低頭看了看禾曦纏在手指上的白紗忙到:「小主這是?」

「無事,有勞公公掛心了。」禾曦對福清福了福身子,按理說福清就算是皇帝身邊的得寵的奴才,但是再怎麼得寵也是個奴才,這禾曦再怎麼位份低,也好歹是個主子,對福清這般,算是抬舉了福清。

福清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看向禾曦的目光也愈發的柔和,在禾曦路過福清身側時,禾曦才聽見福清的低語:「小主,陛下對小主擅自來儲秀宮十分的不滿,小主還是小心應付些。」

這已經算是格外的提點了,禾曦真心誠意的道了謝,這才款步進了東殿。

殿內除了一個負責添茶的宮女,便再也沒有旁人了,拓跋琛坐在東殿靠著窗子的梨花楠木的椅子上,看著禾曦一步一步進宮。

禾曦垂著手,不慌不忙的走到拓跋琛的身邊,俯身行了叩拜禮,道:「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額頭觸及涼意徹骨的地面,禾曦從來沒有一刻這樣清醒過,雖說她這次做了準備,但是依舊是莽撞了,她急了,因為她想儘快找到那幕後的人,因為她直覺,這人若非她熟悉,便是曾經識得她的舊人,如果不然,怎麼能這般大張旗鼓的找尋當年的真相?

可是她怎麼能忘記,面前的這個人,是當今的天子,生性多疑,自己三番五次的和儲秀宮這件事情扯上關係,有怎能不讓拓跋琛懷疑自己。

上首的人久久不語,禾曦就這樣端正的跪伏在地上,一跪一坐的兩個人,在沉寂的殿內,顯得和諧又詭異。

良久,禾曦支撐身體的手腕酸痛一下,她竭力的想要穩住身子,輕晃一下,指尖輕觸地面,又是一陣專心的疼痛,禾曦臉色一白,冷吸一氣,手指不自覺的縮了縮,那白紗上紅意愈發的濃郁了起來。

然而卻絲毫換不來上首之人一絲憐憫,拓跋琛冷冷的看著她,禾曦也只好強忍著痛楚,緊抿著雙唇,一動不動的等著拓跋琛的發落。

同樣是這般倔強的神色,似乎讓拓跋琛有一種恍惚的錯覺,跪在地上的不是禾曦,而是曾經的沐錦,她們是像的,又是不像的,那人會高揚起頭來,哪怕淚流滿面,也會厲聲質問自己為什麼,憑什麼。

而禾曦不同,她此時顫顫的跪在地上,猶如等待著狂風暴雨的梅花,孤傲卻也無力。

輕嘆一聲,這聲嘆息在禾曦的耳中卻猶如天籟一般,這證明拓跋琛對這件事情的態度還有轉換的餘地。她太了解拓跋琛,甚至每一個小動作,但是最可笑的是,卻沒有看清他的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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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唳華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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