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禾曦早產(一)
西太后無論再如何淡然和冷靜,但是她心理還是怨恨的,她怨恨寧宇的謀反,怨恨的秦昊的背叛,她這段時間應該是受了不少的苦。
以至於她想不顧一切的,將這些人全都斬殺在城下。
當然,這個想法,寧奕自然也不贊同,他忽然後退了半步,跪倒誠懇道:「太後娘娘三思——」
西太後下意識的回頭,想訓斥寧奕,但是見到寧奕渾身是血的瞬間她便頓住了。
寧奕低垂著眉眼,一如既往地恭敬的道:「太後娘娘,他們當中,很多人並不知道真相的,換言之,他們也只是以為自己是為了西涼誅殺反賊,他們並沒有錯——」
西太后忽然梗住,是啊,造成這一切的,難道不是她自己么,她忽然意識道。若是,若是寧宇和老王妃並沒有謀反,也依舊會出現今日這樣的場景。
但是他們會是截然不同的結局吧,那時她會趾高氣昂的站在這裡,看著城下被人圍困的寧奕,而寧奕,顯然是知道這一切的。
西太后忽然不解的問道:「寧奕,哀家現在就站在你的面前,皇帝現被困在宮中,只要你此時殺了哀家,再除掉皇帝,將這一切嫁禍於康親王府,你再依法捉拿康親王府一脈,你便能登上那個位置,可是你為什麼?」
她緊緊的盯著寧奕,幾乎不想錯過寧奕的任何一個表情。
只見到寧奕沉吟了許久,忽然笑道:「是啊,當真是天衣無縫,太後娘娘也想臣這麼做,這般說是不是?」
西太后眉間閃過不悅的神色,忽然道:「寧奕!」
寧奕卻依舊雲淡風輕的笑了笑道:「無論太後娘娘信與不信,臣都要再說一遍,從始至終,臣都沒有想過要謀權篡位,臣父輔佐先帝,臣的使命也是輔佐陛下,這是對臣父的交代,也是對先帝的交代。或許,這一路走來,臣的意見和太後娘娘的意見相左,但是臣問心無愧。即便是今日,臣也一樣,下面的這些人,他們有罪,但罪不至死,希望太後娘娘能格外開恩。」
西太后胸膛不斷起伏著,她似乎想起來,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問過已經病重的先帝,為何獨獨選了寧奕,那時的先帝已經病入膏肓了,但是聽她問起,仍舊強撐著一口氣道:「你可知道貢禹彈冠的典故?」
西太後點了點頭,溫聲道:「《漢書·王吉傳》記載吉與貢禹為友,世稱王陽在位,貢公彈冠。言其取捨同也。」
先帝看向她的眼神中帶了幾分讚許的道:「鴻兒便是吉,寧奕便是貢禹,他會好好的輔佐的鴻兒的,朕信他。」
然而,她也不知道為何,先帝竟然會這般相信寧奕,那種堅定,是她永遠也無法理解的。
也是因為這樣,才導致了,她對寧奕一直都抱有懷疑,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看著跪在地上的寧奕,她忽然信了。
原來一直都是她疑心作祟,想到這裡,她忽然鬆了一口氣,眉宇間竟然隱隱有些笑意道:「今日是你差點死在他們手上,你若替他們求情,把你便做主便是,只不過,宮中那位現在怕還不知曉,你可想好如何做了?」
寧奕輕輕嗯了一聲,他道:「太後娘娘,您是否同臣一起——」
西太后擺了擺手,自嘲的道:「算了,哀家好不容易脫險,可不想再去冒險了,你定然早有打算,哀家去秦府看看——」
她轉身便想離開,忽然又定住了腳步,緩緩的道:「哀家問你一句,從頭至尾,鴻兒可知道?」
寧奕不敢怠慢,點頭道:「知道。」
「好——好——好哇——」禾曦看著西太后眼眶微微的紅了,但是眉眼仍是笑著的,忽然心中一酸,許是馬上就要為人母了,這樣的體會她甚至有一些感同身受。
那是一個母親面對自己的孩子徹底成長的那一刻,心中的欣慰和失落。
西太后看了看禾曦,和緩的道:「走吧,你如今腹中還有孩子,兵荒馬亂的,讓他們男人出頭去。」
她嫌少有遮掩和顏悅色的時候,禾曦自然是應允,為了防止城中還有逆賊,寧奕派了齊霄和一隊精兵護送他們去秦府。
齊霄忙領了命,而城外的那些人早就沒了士氣,加之聽說,只要投降便可得到寬大處理,一個個便主動繳械了。
秦昊見到大勢已去,自己即便是掙扎,也只是困獸而已。
另一邊,西太后和禾曦撐著車碾,城中安靜極了,百姓們都沉浸在睡夢中,絲毫不知道城中的動蕩,只有馬車滾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的聲響。
西太后閉目靠在車壁上養神,禾曦和如意便透過不斷飄飛的車簾看著寧靜的夜色,忽然西太后沉聲道:「你和寧奕之間,並無男女之情是吧。」
禾曦見西太后戳穿了自己,也不掩飾,道:「太後娘娘既然看出來了,為何還要多此一問呢?」
西太后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哀家也是才看出來的,那個時候寧奕身陷險境,千鈞一髮,你眼中卻沒有半分焦急,哀家才猜到了。只不過哀家不明白,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能讓寧奕如此信任你?你在宮裡又是如何脫身的?」
禾曦早知道西太後會問起此事,便也直言道:「真真假假,是我這麼多年來的生活,許是王爺便是看準了這一點,而且我與王爺,互相利用罷了。」
西太后見她並沒有想說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多問了,雖然她對禾曦還不是十分的了解,但是至少她現在知道,只要是禾曦不想說的話,怕是沒人能問出什麼來,她想起來方才禾曦說的那句,真真假假來,也不由得感嘆道:「有時候,我們在假象里隱藏自己的時候,漸漸的我們連真的都分不清了,什麼是真的,什麼的假的,你可真的分得清楚么?」
禾曦忽然梗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西太后的這個問題。
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她不自覺的伸手扶著自己的腹部,她甚至能感受到,孩子隱隱約約的心跳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她便有些安心,她冷清的唇角彎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道:「從前真真假假,都過去了,只要以後的每一天,都是真的就行了。」
西太后嘆息一聲,不知道是感嘆禾曦的話,還是感嘆什麼。
馬車緩緩的停住了,齊霄恭敬的攙扶了西太后和禾曦下馬車,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禾曦的臉,他恍然想起來。這張臉他見過,就在幾個月前,在一輛駛離大曆的馬車上。
見齊霄有些怔楞的看著禾曦,如意有些不滿的重重的咳了一聲,齊霄忙回過神,臉頰微紅,好在在夜色的映襯下,並不是十分的明顯。
秦氏早就得到了消息,帶著府中的下人候在府門外了。
見了西太后,眾人嘩啦啦得跪了一地。
西太后見到秦氏還是那一身幹練的騎裝打扮,便有些心疼的拉起她道:「委屈你了——」
秦氏眼眶一紅,但是這一次,她並沒有像是從前一樣,在西太後面前撒嬌告狀,而是強忍著淚水,低聲道:「妾身是罪人,太後娘娘難道不怪罪妾身么?」
西太后這麼多年寵愛秦氏,也並非單單因為秦氏是太尉夫人,更多的是喜歡她那直爽的性子,人啊,有時候就是這樣,她雖然身份尊貴,但是對宮人,她是尊貴無比的太后,後宮之主,對於江憐兒和寧泓來說,她是他們的依靠,是一個母親,對於朝臣和天下子民來說,她是先帝的遺孀,母儀天下。
她不能任由著自己的性子,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
對於江憐兒,她自問已經給了她夠多的寵愛,但是這個孩子,從小到大,便懂事的讓人心疼,她體諒身邊的每一個人,沒有小性子,沒有脾氣,像是一個天生圓潤的玉,精緻而又沒有稜角。
但是秦氏不是,她又自己的性格,愛恨分明,西太后卻覺得這樣的秦氏是真實的,所以她寵愛她,是帶了真心的,現如今見到她這般疏離自己,如何能不心疼。
她本想說什麼,但是見到滿院子跪著的僕人,便擺了擺手道:「好了,都先進去吧,有話咱們進去再說。」
禾曦走在後面,在走到秦府門前的時候,禾曦聽見了一聲清脆的刀劍落地的聲音,她尋聲望去,正見到一個有些瘦弱的身影站在高牆下。
那身影忽然動了,但是極其的緩慢,一步兩步,好像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艱難一般,禾曦忽然覺得有些熟悉起來。
那人走出了陰影,還未等到禾曦看清他的臉孔,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幾乎是哭喊著:「公子——公子——」
禾曦心中一驚,已經顧不得其他,兩步上前,伸手捧起那少年的臉,是小雨。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呢個時候自己的心情,她只覺得有很多話想問,但是都梗在喉嚨里,說不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