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蛛絲馬跡(五)

第423章 蛛絲馬跡(五)

福清站在樹后聽得心驚膽戰,春桃沉吟了半晌才道:「可是,小主,為何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呢?四皇子現在已經——您還執意將孩子留下來,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殊妙的聲音依舊平緩的,沒有絲毫的起伏,她緩緩的道:「春桃,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一輩子就困在這個行宮裡了,等著我老了,年紀大了,走不動了,死了,隨便被抬去了皇陵,葬在一個不知名的陵寢里,沒有人記得我們,但是有了這個孩子,我忽然有了生活下去的動力,我想看著他走路,看著他長大,春桃,我覺得這樣我才是活著的,你懂么?」

春桃嘆息一聲,她如何能不懂,她整日里看過多少後宮的女子,最開始像是一朵朵嬌艷的花,但是不久,就被時間侵蝕,一點一點的失去了生機。

正在主僕二人談話間,忽然聽見有腳步聲從樹後傳出來,春桃下意識的站起身擋在了殊妙的面前,殊妙也滿臉戒備的護著腹部。

福清從樹後走出來,他臉色並不比春桃和殊妙好看多少,在見到殊妙已然隆起來的腹部時,更是神情複雜。

春桃原以為只是哪個偷懶的侍衛,卻不想是拓跋玥身邊服侍的福清,這樣一來,那殊妙有孕的消息,便會一下子泄露出去,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神色,一字一頓的道:「福公公怎麼會在這裡?」

口氣雖然是尊敬的,但是面色卻十分的不善,福清是慣會看人眼色的,如何能看不出這主僕二人的敵意和戒備,他索性開門見山的問道:「小主腹中可是四皇子的子嗣?」

殊妙緊抿著唇,似乎在揣測福清話中的深意,福清也不在意,其實方才在樹后,他已經聽得差不多了,所以這個答案,在他看來,殊妙是否正面回答都不重要了。

他繼續問道:「小主是打算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么?以什麼身份,是皇室子嗣,還是說一個無名無姓的普通人?難道小主打算讓這個孩子流落民間不成?」

福清沒說一句,殊妙和春桃面上的血色都淡下去一分,終於殊妙身子似乎是承受不住一般,晃了晃,春桃心疼自家小主,忙上前攙扶,隨機咬了咬牙,普通一聲跪倒在地,哭求道:「福公公,求求您饒了我們吧,既然您已經知道了,想必也知道我們小主心裡的苦,求求您給我們一條生路,全當是看在這無辜孩子的面上,行不行?奴婢給您磕頭了。奴婢給您磕頭了——」

說著,春桃當真伏在地上,磕起頭來,一時間,只能聽見額頭觸及石板路沉悶的聲響,殊妙眼眶微紅,也跟著跪了下來,她面上已然掛滿了淚水,她仰起臉來,懇切的看著福清,緩緩的道:「福公公,我也給你跪下了,還請您能高抬貴手,放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福清即便是皇帝身邊貼身服侍的總管太監,但是也終究是一個奴才,哪裡受過主子的禮,他忙上前將殊妙攙扶起來,蹙眉道:「小主這是在難為奴才啊。」

殊妙見到福清依舊不鬆口,剛想重新跪下,便聽見了福清的聲音道:「陛下未必容不下這個孩子——」

春桃和殊妙神色全都一怔,似乎是不明白福清這話的意思,但是拓跋玥的心思,福清也不願意過多的,對這兩人澄清,便半是安撫的道:「這件事,奴才是一定會告訴陛下的,但是小主放心,陛下不會對小主怎麼樣,或許這個孩子,還會享受他應得的富貴也不一定。」

殊妙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但是那光閃的太快,好像是猝然燃起的火苗,下一瞬便湮滅了,她有些氣餒的道:「不可能的,陛下同四皇子,為了皇位兄弟反目,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陛下都是容不下的。」

福清心中卻有了盤算的道:「小主寬心,奴才答應你,即便陛下不答應將這孩子接進宮裡,奴才也能保全他的性命。」

春桃面色一喜的道:「公公此話可是當真?」

福清點了點頭,殊妙猶有些懷疑,但是見春桃滿臉的信任,便也暫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和不解,按照福清的話,先行回去等消息了。

而福清,將二人送走,便也忙不迭的下了山,朝著錦瑟閣去了,卻不想,到了錦瑟閣,卻發現拓跋玥已經起身,金寶也不在了,問了侍衛才知道,拓跋玥只是歇息了片刻,便急匆匆的起身離開了,好像是下山去了。

福清問了去了哪裡,眾人也都搖頭表示不知,他想出去尋,正巧見到了昨夜的掌事太監,正親自帶著宮人來錦瑟閣整理內務,見到福清面上有些急色,便關切的問道:「公公這麼急是去哪裡?」

福清看了看他身後的人,手上都是嶄新的窗帘帷幔,便蹙眉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那掌事太監笑了笑道:「昨夜不知道陛下不喜歡東苑,但是這錦瑟閣畢竟從前都是宮妃住過的,一應裝飾都是按照宮妃的喜好裝扮的,現如今陛下來了,怕是不妥,方才聽說陛下下山去了,我這邊趕緊帶著人來將東西換掉。」

福清哦了一聲道:「你知道陛下去哪裡了?」

那人點了點頭道:「陛下當真是賢名的君主,這翠山山下的一個小鎮中,聽說供奉著原來沐氏一族的廟宇,想來是去那裡了——」

福清得了消息,便點了點頭,隨即趕緊繞過了那掌事太監朝著山下的方向去了,才走出幾步,才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轉頭提醒道:「我若是你,錦瑟閣的東西我就不會動,且回原封不動的保存完好。」

說完,他也不管那掌事太監有沒有聽清楚他話中的意思,便轉身離去了,留下了幾個面面相覷的宮人。

其中一名宮女顯然膽子大了些,問道:「公公,那咱們還去么?」

那掌事太監也不是十分頑固不化的人,既然福清是陛下身邊的人,他的話定然是有道理的,他轉頭看了看宮人手中托著的木盤中放著的象徵著帝王權利的明黃一色,幾乎都沒有猶豫,便帶著人原路返回了。

福清只是用了半個時辰便找到了那廟宇,才走進了幾步,便看見金寶站在門口。

他鬆了一口氣,上前問道:「陛下可是在裡面?」

金寶也好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急道:「公公,您可來了,陛下都在裡面呆好久了,身邊也不許奴才服侍著,奴才想看看裡面情況如何都不敢——」

他苦著臉,一副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意思,福清忙揮手止住了,隨即道:「行了行了,這裡有我就好了,你回去,先打點著錦瑟閣里的事物,別讓一些沒長眼的宮人動了什麼,惹惱了陛下。」

金寶連連點頭,行了一禮,才如逢大赦一般,快步的去了。

福清又在門外站了半柱香的功夫,裡面依舊一點聲響都沒有,他心中惦記著拓跋玥的身子,便也只能硬著頭皮高聲道:「陛下,奴才又要事稟報。」

裡面的人半晌才回到:「福清啊,進來吧。」

聽著聲音里,好像還帶著笑意,福清一怔,趕緊進去了,才推開殿宇的門,便見到了拓跋玥半跪在蒲團上,盯著手中的什麼東西仔細的瞧著,福清也不敢上前,便跪在了門邊,低聲道:「奴才打擾陛下了,不過奴才真的是有要事稟報。」

拓跋玥並沒有回頭,只是依舊垂著頭,好像在看什麼讓他十分感興趣的東西一般,福清只得繼續道:「奴才今日在翠山楓林中,見到了四皇子原來的寵妃,殊妙夫人,且殊妙夫人看樣子已經懷有四五個月的身孕了。」

拓跋玥這才動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卻緊緊的蜷著,好像握著什麼東西,他忽然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不似平日里的清冷和高高在上,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讓人感覺愉悅的笑聲。

他道:「好,好,好極了,福清,你去找妙夫人,便說這個孩子,朕願意接納,他是我拓跋一脈的子嗣,斷然沒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且無論四皇子做過什麼,但是孩子終究是無辜的,明日朕便回宮,將陸川派來,專門替她保胎,一旦生下孩子,朕便會將孩子接進宮,有內務府擬了名字過繼到朕的名下。」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語氣中帶著輕快,福清一怔,那語氣中好像絲毫沒有對這件事的質疑和震驚,更像是,更像是隨即決斷的一般,而他忽然反應過來道:「明日?明日便回宮?」

可是他們不是昨日才來的么,怎麼這般急,明日就要回宮,且陸川是太醫院聖手,拓跋玥的蠱毒未除,且又牽引了頭風症,向來負責給拓跋玥請平安脈的都是陸川,怎麼能隨隨便便讓陸川來負責殊妙腹中的孩子呢?

拓跋玥話中的深意,讓福清一時間不知道該問哪個好,但是拓跋玥好像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他忽然俯身在沐氏一眾的牌位前拜了拜,隨即起身,朝著外面一陣風似的去了。

福清也只來得及聽清一句:「對,明日一早,啟程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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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唳華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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