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色旗袍
我叫吳路,祖上都是裁縫,到我這裡已經是第五代了,我們不開店,只上門給私人定製服裝。
十年前,父親外出給人做衣服,死於車禍;去年,母親舊病複發,醫治無效去世。我和問爺爺一起生活,活得很小心,生怕他也會突然離開我。
今晚我沒出門,同村的趙阿強又來了,他是來要一件東西的。
「吳三爺,您就行行好,把旗袍給俺媳婦穿一次吧,算我求您了。」趙阿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就差點給爺爺跪下了。
爺爺坐在太師椅上,抽著旱煙袋,眼睛盯著掛在牆上的紅色旗袍,一言不發。
我站在爺爺身邊,不敢吭聲,忍不住也瞄了一眼紅色旗袍,心裏面忐忑不安。
據說這件紅色旗袍在我們家保留了上百年,是我爺爺的奶奶穿過的嫁衣。旗袍做工精細,綢緞極好,就算是現在看來,也是上等衣料,完全看不出是一件舊衣服。
可是,自從這件旗袍來到我們吳家,接連發生了幾件詭異的事:民國和解放前後,戰爭不斷,民不聊生,我們吳家家道中落,有這樣的好衣服,女人們便輪流著穿,母親穿小了給女兒,姐姐穿小了給妹妹——有的女人穿上旗袍,面色紅潤,氣血充沛,精神煥發;有的女人穿上旗袍,面容消瘦,神形憔悴,無精打采,甚至疾病纏身,一命嗚呼。
後來沒有人敢輕易去穿旗袍,可祖輩人吩咐過,絕不能把旗袍扔掉或者賣掉,更不能毀掉它,否則會有大難臨頭,禍及子孫。
母親之前得了絕症,醫生說只能活三個月,後來母親穿了這件旗袍,硬是多活了三年。母親走的那天,旗袍突然不見了,任由我們一家人發瘋的去找,還是沒能找到。
爺爺說,這是命,誰也改變不了。可在母親下葬之後的第二天,旗袍又重新出現在了牆上,好像從沒有消失過。
也正因為如此,全村人都知道這件旗袍不簡單,能讓一個患有絕症的人多活三年,這比任何靈丹妙藥都管用。
趙阿強的老婆慧珍被診斷出是乳腺癌晚期,打了無數的針,吃了無數的葯,最後醫生放棄了治療,讓他們回家準備後事。
他想起我們家的旗袍,便來求我爺爺,還把一疊鈔票放在了桌子上。
「阿強,不是三爺我心狠,你媳婦和這旗袍八字不合,穿上之後,恐怕是有害無益啊。」爺爺嘆了口氣說。
「三爺,俺媳婦都成這樣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就算她死了,俺也感激您老的恩情。」趙阿強一句話沒說完,又哭了起來。
看到一個大男人如此傷心,我也有點難受:「爺,要不然……」
我的話還沒說完,爺爺使勁抽了口煙:「你把旗袍拿走,錢也拿走,只要你別後悔。」
趙阿強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給爺爺磕了個頭:「謝謝三爺,謝謝三爺……」
他拿走了旗袍,我把他送到門口,看著他消失在黑夜裡,心裡有種莫名的失落感,彷彿趙阿強帶走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個人。
第二天早上,我去村頭買布料,路過趙阿強家門口,居然看到慧珍穿著那件紅色旗袍,滿臉笑盈盈的嗑瓜子,臉色紅潤,和正常人別無二致。
「慧珍姐,你的身體還好吧?」我打了聲招呼。
「嘻嘻,穿上這件旗袍,我感覺舒服多了。」慧珍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身材凹凸有致,搖曳生姿。
不過,我覺得很彆扭,就連她的笑都讓我難受,像是硬生生擠出來的。
「我還有點事,你好好在家養著吧。」我轉身就走。
沒想到她一下子勾住了我的脖子,表情越發嫵媚:「著急什麼,我還沒有好好感謝你呢。」
她說完話,直接將我摟進了懷裡。我碰到了她的身體,心裡一陣激動,呼吸都不由得加快了。
僅僅是過了一秒鐘,巨大的恐懼感讓我使勁推開了她,我盯著她豐滿的身材,手心已經滲出了冷汗。
慧珍得了乳腺癌,做了乳腺切除手術,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豐滿!
「你不是慧珍姐!」我本能的說出了這句話,沒把她鎮住,反而讓自己更緊張了。
她笑了笑,陰測測的問我:「那我是誰?」
我沒有回答她,撒腿就跑。直到回家,大腦還是一片空白。
自從那天之後,我每次都要繞開趙阿強的家,生怕有個穿紅旗袍的女人站在那裡,沖我笑著說:「你說我是誰?」
我有一種直覺,慧珍肯定是活不長了。
過了一個星期,到了母親的周年祭,我上墳燒紙回來,正打算吃飯,趙阿強就拿著那件紅旗袍走進了院子。
爺爺抽著旱煙,沒吭聲,像是等著他說話。
「三爺,慧珍她走了,這衣服俺給你送來了……」他比上次來的時候更頹廢,頭髮鬍子都長了,像是野人。
爺爺點點頭,還是沒說話,等到趙阿強離開,他把旗袍重新掛在了牆上。
「上次我看到慧珍姐挺有精神的,怎麼一下子就沒了?」我問爺爺。
爺爺吐了口煙:「要是不穿這旗袍,慧珍能活一年半載;穿上這旗袍,一年半載的精神都在這七天耗光了,反而走得快啊。」
我忽然覺得這紅色旗袍更加可怕了,它能讓人加速死亡,吸干一個人的精氣。我懷疑那旗袍是吸收了活人的血,才成了紅色。
或許是受到了打擊,沒過多久,趙阿強精神失常了,見人又哭又笑,胡言亂語,見到女人就問:「你是慧珍嗎?」
慧珍死了,關於紅色旗袍的流言卻越傳越邪乎,方圓二十里,紅色旗袍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個縣城女人打來的電話,對方指定要做一件紅色旗袍,而且是和牆上那件旗袍一模一樣的款式。
我把這件事告訴爺爺,爺爺卻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帶上旗袍去吧,路還得你自己走。」
當時我以為爺爺的話太過沉重,可沒想到我這一走,再也難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