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紅顏》41(1)
喬正年科長患了癌症的消息像水波一樣在局裡漾動著。當趙勤奮將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徐有福時,徐有福啊了一聲,驚愕得心險些兒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
有句話這樣說:「沒啥也不要沒錢,有啥也不要有病。」有病其實並不可怕。比如胃病、頭痛病、耳鳴病,包括陽痿、早泄,甚至性病,都沒有什麼可怕的。過去癆病就能要人的命,癆病不過就是肺結核嘛,肺結核有什麼好怕的?
對現代人來講,可怕的病只有兩種:癌症和艾滋病。所以那句話若表達得準確一點,應改作:「沒啥也不要沒錢,有啥也不要有癌症(或者有艾滋病)」。
而癌症比艾滋病更可怕,因為紫雪市四百多萬人口,截至目前尚未發現一例艾滋病患者,可癌症患者每年卻有很多例。艾滋病若是虎,癌症若是狼,這個地方有很多隻狼,卻沒有一隻虎,那麼虎即使再可怕,再兇猛,人們也不以為然,因為虎都在北京、上海的籠子里關著呢!而一提起狼,人們會渾身打哆嗦,因為這傢伙常在身邊出沒。
對徐有福所在的這個局來講,現在就處在一種「狼來了」的驚恐不安狀態之中。市政府這麼多局,為什麼這隻瞎了眼睛的「狼」偏偏闖到咱們局裡來?
「狼來了」就意味著要吃掉一個人。死掉一個人並不可怕,因為**早就說過,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一場大火,死幾十人;一個礦難和一場洪水,死幾百人;空難,又是幾百人;「九一一」,死近千人。再往遠里說,三大戰役,死多少人?幾百萬!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死多少人?幾千萬甚至上億人。
現在是和平年代,和平年代也死人。但那些火災、地震、洪水等等,沒有發生在紫雪。紫雪市死掉的人,很少有一個排一個連那樣成建制死掉的。也就是客車翻了,死十幾個。而紫雪市運輸公司客車翻掉那次,還是兩年前的事。下來就是癌症和小汽車的車禍了。
小汽車的車禍時有發生。市裡縣裡都有。有時是開車的司機死掉了,有時是坐車的領導死掉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死神不因為你是縣級、市級、省級領導,便庇護你;也不因為你僅是個副主任科員,便要你像泥土一樣消失。不因為你有錢,就厚待你;不因為你沒錢,就讓你像煙塵一樣飄散。
而我們往往倍感痛惜的,是那些我們身邊的、我們熟悉的、甚至與我們朝夕相處的人的突然死掉。對局裡的同志來講,目前面臨的就是喬正年科長即將死掉的問題。
喬正年科長患的是肝癌晚期,基本已等於判了死刑。
有一個十分漂亮的女電影演員也在這一年的夏天死掉了,電影演員患的是子宮癌。徐有福在心裡企盼:喬正年科長若是患有子宮癌多好啊!他沒有子宮?那不是更好么!沒有就不會得子宮癌了。而**癌或**癌,截至目前還沒有聽說過。
而如果喬正年科長是因車禍突然喪生,就像市政府某部門那個可憐的人一樣,剛被任命為某縣副縣長,在去赴任的途中,所乘小汽車卻冷不丁鑽到一輛大卡車屁股里去了。由於車速太快,把兩個人腦袋都擠沒了。真是慘不忍睹。
對喬正年科長來說,即使遇到這樣的禍事,也比現在這種情況要好:瞬間便升了天堂,不會有多少痛苦。對他的親人和同事們來講,親人痛哭幾天,同事們難過幾天,唏噓幾天,最後說一句「死了誰苦了誰」,在追悼會上低低頭,抹抹眼淚,便完事了。因為誰也無回天之力,挽回這個人的生命。只有孫悟空與觀世音菩薩及太上老君等人有這個能力,放一兩顆仙丹到死去的人嘴裡,這個人便睜開了眼睛,或者突然坐起來。可這些「神仙」本身是虛假的,在現實生活中沒有存在過的,所以「起死回生」這樣的事情也基本是沒有可能發生的。
令人難過的是,喬正年科長已經成為一個「死人」,可他暫時還活著。他每天照樣來上班,而且比誰都準時。他雖然身體已有不適的感覺,比如肝區痛、嘴唇發黑、身體消瘦等等,但親人和同事們都瞞著他。那次檢查出肝癌晚期的化驗單,拿給他看時,早已掉包。因此喬正年科長只知道自己患了乙型肝炎。「患乙型肝炎的人多著呢!有什麼可怕的!」喬正年科長揮揮手對大家說,彷彿揮揮手就能將身上的病揮掉似的。
如果喬科長揮揮手,真能將病「揮掉」多好啊!徐有福這樣想;許小嬌也這樣想;吳小嬌也這樣想;只有趙勤奮不這樣想。他竟然對徐有福講:「喬科長的病若能轉移到那個『老傢伙』身上……」他這句話沒有說完,徐有福生氣地看了他一眼,許小嬌與吳小嬌也責怪地看了他一眼。趙勤奮也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點兒不妥。這樣詛咒人可不好,那個「老傢伙」雖然沒讓自己當科長,還不至於咒他得癌症。況且癌症又不是「如臂使指」的那隻「臂」,趙勤奮指向誰就是誰。退一步講:「癌症」若這麼聽話,可以轉移到「老傢伙」身上,也就可以轉移到趙勤奮身上啊!想到那個可怕的傢伙會轉移到自己身上來,趙勤奮嚇得張了張嘴:那還是哪兒也不要轉移了,就在喬正年科長身上呆著吧!
對局裡的同志來講,尤其是對與喬正年科長在一個辦公室辦公的這幾個同事來講,那一段時間的痛苦簡直難以用語言表達。看著喬正年科長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大家心裡萬分難過。這就好比看著一個無辜的人被押上刑場凌遲處死,卻不能夠解救他,心中的那種痛苦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