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紅顏》7(1)
那天離開滿眼春按摩院時,那位按摩小姐給徐有福留了手機號碼。分手前嬌嗔道:「大哥我挺喜歡你的,你比那些客人都老實!」按摩小姐竟很迅速地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就像一隻覓食的母雞探頭啄了一粒米一樣。
那次去滿眼春按摩,對徐有福的刺激很大:一個按摩小姐都有兩部手機,自己卻連一部也沒有。恰好那一陣兒電信公司與移動公司競爭,推出了小靈通電話,徐有福決定買一個小靈通。
局裡過去只在過春節時給大家發八百元錢獎金,平時連一袋大米也不發。徐有福月月工資都交給了妻子,手裡有時連五元打的錢都沒有。一個小靈通至少得五百五十元錢。徐有福正在為這五百五十元錢犯愁,局裡破天荒給每個同志發了六百元錢的「安全節資獎」。
徐有福就用這六百元錢的其中五百五十元買了一部小靈通,剩下的五十元也沒有給妻子上繳,作為私房錢藏了起來。將那五十元錢鎖進辦公桌的抽屜里時,徐有福腦子裡不知怎麼突然閃過了那個按摩小姐的面容。他又將那五十元錢取出來,將那個叫田小蘭的按摩小姐留給他的電話號碼寫在一個紙條上,將紙條夾在五十元錢里,重新鎖進抽屜。
妻子聽說科里與電信公司聯合搞活動,電信公司給大家每人發了一個小靈通,有點將信將疑。打電話去科里詢問,恰好是許小嬌接電話。許小嬌聰明就聰明在這些地方,徐有福妻子詢問是不是電信公司給每人發了一個小靈通時,許小嬌愣了一下,可她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連聲說,是啊是啊,電信公司一年內免收電話費,讓我們集體試用。
後邊「集體試用」這個意思純粹是許小嬌的臨場發揮。徐有福當時十分緊張,許小嬌掛了電話,他懸著的心才放下。趙勤奮沖許小嬌笑著說:「小嬌啊小嬌,我真是服你了!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仙女轉世?好在你是個端莊的淑女,在你眼中男人都是些濁物,沒有一個糅進你的眼裡。若你不是一個淑女,有點什麼小毛病,你老公非被你哄死不可!」
有的女人一輩子都搞不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因為她們不去用腦袋瓜兒想。這樣一個明顯經不起推敲的謊言竟使徐有福妻子相信了,放下電話她還自言自語說:「現在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就是多!」晚上徐有福回家后,妻子還在與他討論這個話題:「你說我們單位那個看門老頭,摸體彩怎就中了一百萬元的大獎?他一共才買了二十元錢的彩票,轉眼間二十元就變作了一百萬!把人能嚇得暈過去,這種事怎就落不在咱頭上。」
徐有福僥倖過關,開始使用手機。雖然嚴格意義上講,小靈通並不是手機,只是相當於無繩電話,且號碼也與本市電話號碼一樣,是七位數,而不是行動電話的十一位數,但徐有福已很滿足了。真的,徐有福真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同志。
徐有福也像劉芒果、趙勤奮那樣,買了一個手機套,神氣活現地將小靈通掛在褲帶上。連同那個紙煙盒一樣大的傳呼機,腰間掛了兩件寶物。有點像戰爭年代那些連級指揮員,別一支駁殼槍,又挎著一個手榴彈。
徐有福一天到晚沒有啥事可干。有時坐在辦公室,將省里的日報和市裡的日報從第一版翻到第四版,再從第四版翻回第一版。翻完報紙就坐在那兒發愣。正像人們形容這些無所事事的機關幹部那樣:早上上班是你望我,我望你;中午是你請我,我請你;下午是你贏我,我贏你;晚上是你抱我,我抱你。對徐有福來講,其實只能做到「你望我,我望你」這一條。
一次趙勤奮講了這樣一個故事,秘書小姐遠行歸來后說:我請假的這段時間裡,你們忙壞了吧?同事答:沒事沒事,大家分攤了你的活。我看報,小張打電話聊天,小劉負責和老總打情罵俏。趙勤奮對徐有福和許小嬌講畢這個故事,突然嘿嘿嘿一陣兒壞笑,笑畢又對徐許二人說,這位秘書小姐若問咱們三人,那才有趣呢!徐有福你看報,我打電話聊天,讓許小嬌負責和局長打情罵俏。
只有許小嬌在的時候,死氣沉沉的辦公室才會熱鬧一些。用趙勤奮的話說,就是有了「春的氣息」。趙勤奮像個小跟班似的圍繞在許小嬌身邊,逮著機會就向她獻殷勤。趙勤奮的說法是「獻愛心」。誰說兔子不吃窩邊草,鷺鷥不吃鷺鷥肉?咱是吃不上,不是咱不想吃!許小嬌,你是《西遊記》里描寫的五庄觀的那種人蔘果。《西遊記》里怎麼寫:這寶貝,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那孫大聖上樹敲了一個,刺溜就鑽地下去了。原來這寶貝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許小嬌你說,我和徐有福就是冒著風險爬上樹去,將你從樹上敲下來,你卻出溜一下就不見了,我倆能奈你何?
徐有福發現,只要許小嬌在辦公室,趙勤奮就會有三個明顯的特點。一、他的眼光格外放亮,就像《圍城》里的高松年校長那樣,三百瓦特的眼光射得人不安。有趣的是,他的目光射向許小嬌時,是三百瓦特;可轉瞬間移向徐有福時,便遽然黯淡,變作一百瓦特甚至一百瓦特以下。二、他高興得像腳心裡裝置了彈簧,像一隻小兔子一樣不停地在辦公室跑來跑去。三、他的話如汩汩流水一般,未有止息的時候。
一次,趙勤奮甚至公然對大家說,他至少給許小嬌打過一百個電話,發過二百條簡訊,希望許小嬌能主動給他打一次電話,約他吃吃飯喝喝茶,或者唱唱歌跳跳舞。可他這個要求至少提出五年了,許小嬌卻既不答應也不拒絕,每次都說:「可以啊,可以啊!」就是一次也沒有兌現過。有一次好容易等來許小嬌的一個電話,請他吃飯。趙勤奮說他當時心兒都快要從心窩窩裡跳出來了。其激動的程度簡直就像杜甫當年「聞官軍收河南河北」一樣,「漫卷詩書喜欲狂」了!可正當他準備「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時,許小嬌卻又叮囑他把科里的人都叫上。趙勤奮說他當時十分沮喪,原來許小嬌並不是單獨約他吃飯。「徐有福你說你當這個電燈泡幹啥?硬是攪了我們的好事!」趙勤奮這樣沖坐在大辦公室的徐有福抱怨。徐有福便嘿嘿嘿地笑起來,心裡還有點歉疚,彷彿真是自己攪了他們的「好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