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紅顏》10(2)
令徐有福感到吃驚的是,趙勤奮說主管人事的副市長是他親戚時語氣十分斬截。有時他說這位市長是他舅舅,有時卻又說是他姨夫。好在和他通話的並不是一個人。即使是一個人,也不會像紅學家考證《紅樓夢》那樣考證副市長到底是他舅舅還是姨夫,只要他答應辦事,那些農民便千恩萬謝,從手機里都能聽出對方在給趙勤奮叩頭作揖。
這些人為巴結趙勤奮,總是在電話里約請趙勤奮去吃飯,而趙勤奮總是找借口予以拒絕,一般是很難請得動他的。一次一個農民請了十次他才答應去吃飯,那個農民當時就在電話里激動的抽抽搭搭哭了起來。還有一次一個農民為請他吃飯,下午兩點一上班便守候在希望電腦公司。那天下午只要有人進門,農民便緊張地盯著來人,看是否是請趙勤奮去吃飯的。恰好那天梁老闆與趙勤奮開玩笑,進來拍拍趙勤奮的肩說:「趙科長,下午我請你喝酒!」那個農民一聽就急了,一把拉開梁老闆的手,臉紅脖子粗喊著說:「我十天前就將趙局長請下了!先得輪我!」那個農民乾脆又將趙勤奮由「科長」直接升為「局長」。那天下午,那個農民提心弔膽在電腦門市呆了四個小時,直到六點多鐘才像押著一個俘虜一樣,帶著趙勤奮出了門。徐有福清晰地聽到,農民出門時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
有幾次趙勤奮去吃飯時硬拉徐有福去。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用十分崇拜的目光望著趙勤奮,口口聲聲叫他「趙科長」或者「趙局長」。吃完飯還要硬塞給他一口袋本地的土特產,比如木耳、茶葉或者紅棗之類。有一次徐有福吃完飯從包間來到大廳,一摸衣兜發現手機丟桌上了,急忙回包間去取。恰好碰見農民將一個厚厚的信封塞進趙勤奮口袋裡。那天倆人回單位后徐有福實在忍不住,問趙勤奮:「你收了人家的錢,能給人家把事辦了?」徐有福知道招工、轉干、學生分配之類的事並不好辦。也知道趙勤奮與主管人事的副市長及人事局長並沒有什麼關係。
見徐有福這樣問他,趙勤奮像崔永元那樣實話實說:「大部分辦不了,我又不是市長。」「辦不了錢怎麼辦?再給人家退回去?」「退回去?為什麼要退回去?錢是他們硬塞給我的,又不是我向他們伸手要的。既然求人辦事,就有辦成辦不成兩種可能。和一個女孩子談戀愛,給人家買過一件上衣或者一條褲子,後來不談了,莫非就一定得要人家把上衣或褲子脫下來?又像投資股市,誰能保證你的股票永遠在牛市上。該割肉就得割肉。實際情況是投資股市的股民大都被套牢了。」「你收了農民的錢,又沒給人家辦成事,晚上能睡著覺?」徐有福仍像一個傻不拉幾的記者一樣繼續「採訪」趙勤奮。
「我說徐有福呀徐有福,你小子一輩子就是個受窮的命,不僅受窮,還要受氣,回家受老婆氣,出門受別人氣,為啥?因為你是個死腦筋!我為什麼睡不著覺?我他媽睡得更香!徐有福你肯定沒有情人吧,我趙勤奮有,我收了錢不但睡覺睡得異常甜美,與情人**時更加自如坦然,我倆顛鸞倒鳳時會更加配合默契,就像一個因團結工作搞得好而屢受上級表揚的局裡或縣裡的領導班子一樣,不用任何語言,形體動作互相已心領神會,而且常常因一些細節的契合使我們更加興奮與歡娛。就像一個縣長與書記,不需要語言溝通,就能在實際工作中互相支持一樣,雙方因此會產生一種感動。因為這種感動,雙方干起工作來會更加投入與忘我。就像我和我的情人**時,因為兜里有某個農民送的一萬元錢而配合的更加絲絲入扣一樣,絲絲入扣的結果便是**迭起——徐有福你聽過那個段子沒有?男縣委書記與女縣長工作配合得好受到上級表揚,女縣長在大會上介紹經驗,總結出他們無論抓哪一項工作都能扭住六個要點:一是持久,二是深入,三是上下齊動,四是由淺入深,五是強力推進,六是掀起**。一個縣裡或局裡的工作若達到**迭起的程度,上級便會表揚他們打開了工作新局面,打開了工作新局面的結果便是縣長或局長離提拔一下的目標不遠了。有時甚至**還沒有褪去,這些領導同志便被提拔了。就像我還沒從情人身上下來,便已開始商量如何消費這一萬元錢了。」
趙勤奮這一番荒謬的理論讓徐有福聽得目瞪口呆。趙勤奮則繼續說:「你可能還在想那農民掙這一萬元錢多不容易吧,甚至會想起『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此類詩句。其實這是兩個範疇的問題。就好比一個大壩,將這個大壩一分為二,一邊可以繼續供農民放水澆地,一邊卻可以開闢出一個遊樂園供人遊玩。徐有福你去這樣的遊樂園玩過沒有?尤其是那種『蹦極』的新玩法,從幾百米的高空將你像一袋土豆一樣扔下來,或者像從飛機上扔下一顆炸彈,當然腰裡會拴一根繩子,不會將你摔死。『鋤禾日當午』是一個範疇,給我一萬元錢讓給他們的孩子辦事是另一個範疇。這二者之間沒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我怎麼會睡不著覺?如果我睡不著覺,咱市政府大樓里的很多人會睡不著覺。只有你徐有福一個人會睡得著覺。當別人都睡不著覺只有你睡得著覺時,其中的道理已經打了顛倒:那就是別人恰恰因心安理得都睡得很香,只有你一個人輾轉反側——因為你老婆睡夢中都會拿腳踹你,並說著這樣的夢話:窮鬼,滾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