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紅顏》18(2)
自從擔任副科長后,趙勤奮的變化十分明顯,他說話用詞比過去講究了。過去他口無遮攔,有時信口開河,甚至粗俗不堪,令徐有福不屑。趙勤奮信口瞎扯的時候,徐有福覺得這傢伙簡直像《紅樓夢》里的薛蟠,或者就是焦大——恨不得塞一把馬糞到他嘴裡去。可現在的趙勤奮,說話時一下變得十分注意遣詞造句,有時甚至讓人覺得有點文縐縐的。自從方副局長講了個「李代桃僵」后,他時常會將這個成語掛嘴邊,並感慨說,李代桃僵,羊易牛死啊!徐有福你說這也算得上是一種精神,一種情操,一種氣節吧!說到自己這個副科長,他還會引用楊萬里那兩句詩自謙一下:「半世功名一雞肋,平生道路九羊腸」啊!他還時常「教導」徐有福說,在行政機關工作,最忌毛躁,最忌沉不往氣,得有涵養,得有城府——城府越深越好,像晉朝的劉伶那樣。《晉書·劉伶傳》里載:「嘗醉與俗人相杵,其人攘袂奮拳而往,伶徐曰:雞肋不足以安尊拳。」徐有福啊!看看人家劉伶這涵養!喝酒時話不投機,那人捋起袖子伸出拳頭就過來打他,他卻不慌不忙地笑著說:我這麼瘦的身體能放得下你的一個拳頭嗎?劉伶這才是真功夫啊!徐有福,若有人撲過來揮拳打咱們時,咱們能心平氣和地拍著瘦胸脯說「雞肋不足以安尊拳」嗎?我看未必!啥時咱們的涵養練得有劉伶這麼深了,不再計較那些雞蟲得失了,就能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勝了!說到男女之事,他也有了新的觀點,他說,古書上說,男女七歲不同席,這個要求倒過苛了一點,但男女之間還是應該講究一點界限和禮節的,否則不全亂套了?徐有福我現在對自己在男女之事上是有要求的,境界確有所提高。我奉行台灣民進黨前主席施明德的「三不」主義——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徐有福我勸你也奉行這個「三不」主義——還是有一些道理的。當然,如果許吳二小嬌主動向咱們投懷送抱——當時許吳不在辦公室,趙勤奮說到「許吳二小嬌」時,向她倆的辦公桌瞥了一眼,然後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咱們總不至於殘忍地將她倆推開,那也太不人道了——現在可是一個講究「人權」的年代!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對待她倆不能再像過去那樣低三下四,像古書上寫的那樣,骨酥筋麻,恨不得當下「做到一處」。相反咱們還得給她倆擺擺譜,炸炸大——當年國民黨有個中央監察委員吳稚暉說過,留學生好比是麵筋,到西洋那大油鍋里去一泡,馬上就蓬蓬勃勃漲得其大無比。「炸大」自此用以形容出國留學「鍍金」後身價百倍——興許咱們一「炸大」,她們反倒不拿捏了,見了咱們低眉順眼,曲意逢迎——弄不好就會寬衣解帶,對咱們道個萬福說:妹妹願薦枕席!徐有福哪怕咱們為難一點,此時也得來那兩句了:莫說歡娛嫌夜短,只恨金雞報曉遲——趙勤奮有時說話一走火,用許小嬌的話說,還是會露出過去那副「流氓」腔。但大部分時候,他說話的口氣和作派儼然有了一副領導的架勢——至少在徐有福面前是這樣。
有一次趙勤奮在辦公室給徐有福學領導講話,他將一本雜誌卷在手中,當做是麥克風,腰板挺直,向「會場」下邊威嚴地掃了一眼后拿腔作勢地說:「現在,我講——第八個問題!」他拖音帶調地說出「我講」兩字后,故意停頓了一下,並再次抬起眼皮威嚴地向「會場」掃視了一眼,才底氣十足地說出「第八個問題」。然後便問徐有福,徐有福你看我像不像個市委書記或市長?我講話時有沒有那股不怒自威、讓人看著聽著心裡怯乎的勁兒?在趙勤奮心目中,徐有福只是上世紀七十年代那些去相對象的青年人衣兜里裝著的那個小圓鏡,需要時隨手掏出來照一照。趙勤奮說話時常常順手拉上個徐有福,彷彿徐有福是他的一雙鞋子,想啥時候穿伸腳就趿拉上——要麼乾脆就是一雙鞋墊兒——需要時墊進去,不需要一把取出來,將這雙臭哄哄的鞋墊兒扔垃圾箱里去。像徐有福這樣一個懵里懵懂、獃頭獃腦的人,能給他一雙鞋墊兒的待遇就算不錯了!趙勤奮這樣想。這個世界上其實只有兩類人——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踩人的人和被人踩的人!比如在局裡,局長和方副局長就是踩人的人,喬正年,劉芒果,包括我趙勤奮,就是被人踩的人。而在這個大辦公室里,我就是踩人的人,徐有福這個笨蛋就是被人踩的人!趙勤奮想到這裡,不禁憐憫地瞥了徐有福一眼,心想:這個傢伙怎麼被人踩在腳底下從無「痛」的感覺?好像還挺滋潤的,簡直像南朝陳叔寶那樣全無心肝。
如趙勤奮所言,局裡的變化不僅在一些細枝末節上,還在一些「很大的方面」。所謂「金風未動蟬先覺」、「春江水暖鴨先知」。局裡的「蟬」和「鴨」都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了:自方副局長來了后,局裡的權力比過去大了!
過去若許小嬌不在辦公室,趙勤奮無法「放電」,就會對徐有福發牢騷:咱這個局簡直像社會上流傳的那種「四大閑」,徐有福你知道「四大閑」吧:「領導的老婆,大款的錢;和尚的雞巴,調研員。」還有「四大忙」呢!其中「兩大忙」是「領導的手機,小姐的波依」——徐有福你知道「波依」是什麼?不知道就不告訴你了。不過你以後罵人傻逼,可以文雅一點——改作「傻波依」——這下你該懂得「波依」是什麼了吧——另「兩大忙」我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