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蘇曇揉碎信紙,女人而已何必留戀
「妙齡?妙齡?你睜開眼哭一聲呀!」韋墨琴急急喚著嬰孩的乳名。
琴室之側,紫荃兒還昏迷在地上,不省人事。等她醒了就會發現,她那個才出生沒多久,活潑可愛的女兒已然斷氣。
韋墨琴含淚質問:「為什麼你會變得這麼心狠手辣?從前我認識的你不是這樣的!」
韋葉痕的眼瞳冰冷如岩石雕像的眼珠,不帶一絲人間情感。
用完美的側顏朝向她,他用嘲諷的語調說:「你也會說那是『從前』了,小琴,我早已不是從前的我。從前你將我玩弄於鼓掌之間的那一套,可以收起來過冬了。」
「玩弄你?我何時做過那種事?」韋墨琴跟他對質。
「呵,別怕小琴,」韋葉痕輕快地說,「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是你哥啊,你再怎麼兩面三刀,也是我把你帶壞的,又能怨得了誰呢?」
「你,你究竟再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韋墨琴好大委屈。
韋葉痕笑嘻嘻地說:「聽說你們夫妻又有了一個寶貝女兒,我這個當舅舅的空著手上門,太說不過去了。方才的事,就算一點小小見面禮了。」
抱著紫荃兒的女兒妙齡一動不動的小小身體,韋墨琴不由哭出聲來,眼淚啪嗒啪嗒砸在青竹地板上。
似乎有一雙手搭上她的肩膀,輕柔地拍著,可是等韋墨琴再次抬頭的時候,琴室已經不見了韋葉痕的蹤影。
方才昏迷不醒的紫荃兒、丫鬟漸漸恢復意識,從地上爬起來,眼神中一片茫然之色。
「呀,姐姐你哭什麼?」
紫荃兒看到韋墨琴懷裡抱著妙齡,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一下被驚著了,連忙上前抱過襁褓,拍打著哄了哄。
韋墨琴張口結舌,紫荃兒的女兒被來無影去無蹤的韋葉痕殺死了,自己怎麼跟紫荃兒交代?
「喔,喔……」
奇怪的是,紫荃兒並沒有任何發怒的表現,只是耐心地哄著懷裡的孩子,過了一會兒,轉身將孩子放進搖籃里去。
韋墨琴趁人不注意,悄悄試過,那孩子的呼吸平順,睡顏望去極是安詳。
韋墨琴欣喜卻又疑惑,不明白怎麼孩子還活著,不過總歸是不幸中的萬幸。
用了一道茶,紫荃兒發問:「方才究竟發生何事,我們大家怎地無緣無故地睡去了?姐姐你好像沒事?」
韋墨琴搖頭一嘆,「看來蘇曇返回中原已成定局,你也是來協助他的,對嗎?」
紫荃兒強壓著驚詫,面不改色,「姐姐說什麼我不明白。」
這時,大地傳來震動,紫荃兒騰地站起來,慌張地叮囑說:「姐姐帶著妙齡,千萬不要出門,我去看看外面怎麼了。」
說完她翻窗而出,行動敏捷如燕,顯然是有武功底子的。
房間里,地面時而向左傾斜,時而又轉去另一個方向,桌上的杯盞紛紛落地摔碎。不同於自然界的山呼海嘯,像是高手過招造成的極度破壞。
賈大妞懷抱襁褓,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語無倫次地說:「靜琴、靜琴她死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在剛剛,前一刻她還用小腳蹬我,我絆了一跤……對了,好像有個黑影從頭頂上過去了,然後靜琴她就,嗚嗚……」
韋墨琴接過靜琴,見她的小臉青紫,已然斷絕生機,心中一片戚然。賈大妞的哭泣道歉,丫鬟的勸解,這一刻全都聽不到了。
這時候,搖籃中紫荃兒的女兒妙琴醒了,發出咯咯的笑聲。
韋墨琴突然回神,驚奇並驚駭地看向那個孩子。這種咯咯的笑,只有靜琴才會這樣笑,妙齡餓的時候一般都哇哇啼哭,從來都不對人笑。
有個丫鬟也奇怪地嘀咕:「怎麼妙齡小姐也學靜琴小姐這樣笑……」
韋墨琴抱起妙齡,仔細端詳,心裡問著: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從你的眼裡看見了我的靜琴,你究竟是靜琴,還是妙齡?
地面搖晃越來越厲害了,丫鬟驚呼:「不好了,房梁就要壓下來了!這裡不能待了!」
韋墨琴將妙齡交給賈大妞,鄭重叮囑道:「這孩子就拜託阿姐交給船上的人了,這一次一定不能再出岔子。」
賈大妞問:「還是去船上找那個什麼李周漁嗎?可這是紫荃兒的女兒呀。」
韋墨琴點頭:「沒錯,我已經與對方約定好了,他會將孩子帶去安全的地方。」
賈大妞將孩子的襁褓綁在胸口,保證道:「放心,我一定完成你的心愿。」
韋墨琴目送著她離開后,又遣散了未央居的一眾丫鬟僕役,抱起死去的靜琴,獨自一人往島中央的密林走去。
賈大妞快步走到北灘,那裡果然如韋墨琴說的一樣,已經有人在等待。
那是個身形高大清瘦的中年男子,一身赭石色官袍,腰束玉帶,足踏皂靴。雖然他神情淡淡,與之前來的那些中原人不同,周身上下毫無殺氣,卻予人一種深不可測,深如浩海的感覺。
「你就是李周漁嗎?」賈大妞跑上來問,得到對方頷首回應,賈大妞鬆口氣,將懷中的孩子交付。
李周漁皺眉問:「韋墨琴呢?她跟我約好出海,怎麼來的人不是她?」
賈大妞搖頭,一問三不知。
李周漁無法,只好先抱走了孩子,他以為這就是韋墨琴的女兒。
海島上發生劇變,處處山崩地裂,島民紛紛駕船出海躲避。
高空中有三人在對打不休,一開始是蘇曇與完顏簫打,後來韋葉痕也加入戰局。在蘇曇佔上風的時候,韋葉痕就幫完顏簫,反之就幫蘇曇。
最後,蘇曇與完顏簫夾擊韋葉痕,韋葉痕哈哈大笑了兩聲,空中幾個閃身就全身而退。
兩人合力圍攻他一個,連留住他都辦不到,蘇曇與完顏簫不禁變色。
完顏簫感嘆:「此人當之無愧是天下第一,只是他野心勃勃,立意要統一柔然各部落,侵佔中原土地。有此人在,中原難有太平光景。」
蘇曇道:「無妨,我有制約他的辦法,他不敢亂來。」
完顏簫道:「既如此,我完成了咱們協議的最後內容,也是時候告辭了。」
蘇曇道:「我承諾的那一部分,來日回到西魏,自會兌現。」
兩人辭別,還未分手時,紫荃兒從遠處奔過來,吃驚地問完顏簫:「上空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把小島都震毀了!」
完顏簫對她溫柔一笑,道:「出了點意外,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對手。」
蘇曇也注意到目之所及處,小島的山石樹木都被毀得慘不忍睹了,於是問:「琴兒呢,她逃出島外了嗎?」
紫荃兒道:「公子放心,幾艘大帆船已經將島民都接走了。」
蘇曇道:「好,這些日子多謝你,你可以跟完顏世子回北齊了。」
紫荃兒感激道:「公子是紫荃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公子援手,我與世子再難有相見之日了。」
蘇曇辭別了完顏簫二人,匆匆朝島中央的密林走去,此時林中樹木盡毀,將林中小路都掩埋了。
走入一個山洞中,移開一道石門,蘇曇劈出一道裹挾著風聲的掌力,將一塊千斤巨石打到十幾丈外。
這一刻,他的目光深沉難測,冷笑躍上唇畔。
一枚火焰明亮的火摺子,從修長的指間鬆脫,落入巨石之下的深坑中。
跟在蘇曇身後的季斐,不解地問:「這是做什麼用的山洞,主人這是……」
沒等他問完,蘇曇就提著他的衣領,風馳電掣地出了這口山洞,一下飛離地面幾百尺。
下方傳來嘭嘭地爆炸聲,轉眼就化作一片火海。
季斐吃驚地問:「主人在島上埋了炸藥?為什麼要將曇琴島炸掉?」
蘇曇勾唇道:「我點的不是炸藥,而是海底的桐油。那一隻火摺子的用處很大,可以在我回去中原之前,讓一些不希望我回去的敵對方損兵折將。」
果然,立於高空之中,季斐看到陷於火海中不只是一座島,連遠處的大海也有一道火海,將遠處的一隊船都包圍在火海之中。
季斐恍然大悟道:「原來主人故意與完顏世子酣戰,讓那些與主人為敵的各方勢力以為有機可乘,繞到島嶼後方偷襲。主人這一招火燒連環船真是高明,只是,您從什麼時候知道咱們曇琴島的海底有桐油呢?」
蘇曇道:「是琴兒告訴我的,剛上島的那年,她就跟我說過,曇琴花在中原的深山裡也曾見過。山裡人把那種花叫桐油花,因為此花盛放的地方,下面必有大量的桐油。後來在她的指引下,我就找到了島上最大的油脈,用巨石壓住油井,預備將來派上用場。」
季斐贊道:「主人真是設想深遠,三年前就想好了退路。」
「此間事了,回船上去吧。」
「是。」
蘇曇事先讓完顏簫帶來十艘大船,方便島民撤離,又單獨安排了一艘有船艙的海釣船,是專門接韋墨琴走的。
三年前剛來島上的時候,蘇曇曾許諾與她在這裡不問世事,共看潮汐夕陽。
才三年就打破了承諾,蘇曇感覺無顏與她交代,因此一開始的撤島計劃都是瞞著她進行。
蘇曇的想法是,等到此事真正成行的時候,再在回中原的船上告訴她,這都是中原那些人毀了他們的愛之島,迫使他不得不回去的。
這樣一來,所有過錯全都推到宇文瀾等人頭上,蘇曇對他的小妻子也有了冠冕堂皇的說辭。
重回中原,重新做回宇文曇,這件事是他辜負了她,不能一直與她隱世而居,過靜謐快樂的日子。
好在來日方長,他可以用其他方式補償她,她也不會深怪他的決定。
只是,當蘇曇來到海釣船的時候,韋墨琴根本就不在船上。
蘇曇怒問韋墨琴的貼身丫鬟,丫鬟哆哆嗦嗦地呈上一封信。蘇曇展開,讀畢,臉色陰沉得仿如大海盡頭,一場即將降臨的末日風暴。
季斐壯著膽子問了一聲:「夫人是不是不願離開,還在島上?要不我再回去一趟接夫人?」
蘇曇卻冷冷道:「不願離開就隨她高興吧,女人而已,何必留戀!」
季斐提醒:「小島已成火海,夫人一人想逃出來就不容易了。」
蘇曇咬牙冷笑:「她想逃?她能往哪裡逃!」
潔白的信紙在他的掌中化作片片雪花,飄散滿了整個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