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心疼

上面幾層還好,到了中間,就已經能看到有隱隱的血跡浸了出來。袁枚皺著眉頭,越加的小心翼翼,一層一層的撕開,果然見到裂開的傷口,就像是猛獸的嘴,猙獰地露出血紅色的肉,汩汩的鮮血,如歡快的溪流,正從那猙獰的口中噴涌而出。

袁枚不由挑眉,露出森森白牙,惡狠狠的罵道:「真他媽的該死。」

房遠痛得嘴唇發白,看著袁枚凶神惡煞的模樣,也不敢開口說些什麼。握緊了拳頭,狠狠的忍著疼痛。琢磨著等袁枚看夠了,自己才去找護士來處理傷口。

誰知道,袁枚卻冷冷的一眼,看了過來。房遠一愣,身體無意識的緊繃成拉開的弦。那一刻,鮮血流得更加的洶湧。

「你怕什麼?」袁枚沒好氣的低吼了一聲,又冷冷的看他一眼,起身,便朝門口走去。

就算他極力忍著,那腳步間的倉促,卻依然清晰明了。房遠咬緊了嘴唇,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搖頭苦笑。

終於還是露出了厭煩的本性嗎?既然,根本就不想要繼續,何必要偽裝,難道不累嗎?

卻問不出口,只能看著那人的背影飛快的消失在走廊口。

房遠咬緊牙關,撿起被袁枚撕開的紗布,胡亂的纏上。抬頭,看了眼病房門口的報警鈴,低嘆了一聲,起身艱難的朝那個位置移動。

他竟然厭煩得連為他按一下警鈴,也不願意。真的,就那麼的討厭他嗎?就連欺騙,也不願意。

聽見響鈴的護士們奔了進來,慌慌張張朝房遠問道:「出了什麼事?」

房遠指了指腹部的位置,低聲說道:「傷口裂開了。」

「啊?」那護士眉頭一皺,便直接將他纏上的紗布打開,胡亂的看了眼后,便說:「你稍等,元醫生馬上就要來了。」

直覺的想要換人。一抬頭,元袁的身影卻已經出現在門口。

那護士趕在他說話之前,搶先說道:「元醫生,這位患者的傷口裂開了,而且,還自行拆過繃帶。」

元袁朝那女子禮貌的點頭:「我知道了,這裡交給我就好,你去做你的事吧。」

那護士點了點頭后,便轉身離去。

醫院的花園內種了幾株松樹,枝幹算不上壯,卻極其的高。針尖一樣的葉子婆娑在窗前,遮擋了那一米的陽光。房遠無意識的將一旁的薄被搭在腿上,抬著頭,朝元袁疏離的笑。

元袁同樣回了一個簡單的笑給他。隨便的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卻決口不提,為什麼要拆開繃帶的的事兒。那樣的包紮,若是沒有人幫忙,以房遠一人之力,根本就不可能拆開。

真相如何,到底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簡單的檢查后,確定了傷口並無什麼大礙,元袁才小心翼翼的將準備好的葯輕輕的敷上。到底是做慣了醫生,叮囑的話語就那樣隨便的說了出來。「傷口沒好之前,可別再做劇烈的動作了。」

房遠尷尬地點頭,緊繃著的肌肉,像是硬邦邦的鐵塊。

元袁又輕聲說道:「不要太過緊張,緊張也會加重傷勢。」

房遠窘迫的點頭,無意識的扭動身體,想要離元袁遠一些。元袁手上的動作十分的輕柔,每一下穿過他的腰時,那目光中的專註,讓他恍然以為,自己就是一件無上的珍品。迷迷糊糊間,面前的臉又跟袁枚的臉重疊在一起。松樹那尖銳的葉子,猛地扎進了心尖,剜心剔骨的疼。

「很疼嗎?抱歉,我太大力了。」儘管知道自己的力度把握得剛剛好,元袁還是忍不住柔聲自責。

正是那輕柔的聲音,讓他看清了面前的人。無論多麼相似,畢竟不是他。

房遠幽幽地嘆氣。就這樣離去也好,徹底了斷自己那不乾不淨的念想,也是好的。

恍惚間,門外卻響起一陣騷動。房遠眯著眼睛望去,只見袁枚扯著一個老態龍鐘的醫生,正匆匆的趕來。走廊與床的距離,不過是一指之隔。袁枚卻猛然頓在門口,彷彿中間隔了千山萬水。

近在眼前,卻只能遙遙相望。房遠無意識的握緊了床單,蒼白的指節如凸起的山丘,爆起的青筋虯根錯節,像是枯萎的樹根。一如,他們的關係。

元袁察覺出房遠的不同尋常,下意識的回頭望去,見了袁枚,同樣的愣住。

唯有搞不清楚現狀的老醫生抱怨道:「病患在哪裡啊,你幹嘛杵在這裡不動了。」

袁枚自嘲的勾起唇,彷如冰凌的眼,直直的望著房遠,冷淡的說:「我想是用不著了。」

老醫生聞言皺起了眉頭,朝房內望去時,剛好碰到同樣望了過來的元袁,小小的詫異了一下,又笑著說道:「有元袁在這,肯定是用不著了。」說著又怪責的看著他道:「你這混小子,元袁在這了,還扯我來這裡幹嘛。走走,跟我回去,讓我看看你手上的傷口。」

袁枚不動聲色的避開他的觸碰,冷聲答道:「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了,我的傷口,也不礙事。不勞煩你。」

話中驅趕意味明顯,那老醫生似乎也極其了解袁枚的性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也不再堅持。扭頭沖元袁笑說:「元袁,待會兒也幫他檢查下傷口,我先下樓去了。」

元袁沖那老醫生穩妥的點頭。

老醫生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袁枚,才轉身蹣跚著離開。

三人都沒有說話,氣氛異常的壓抑。仿若,幾人的身邊都隔著一面高高的牆。老醫生走了很久,袁枚都沒有進房,只是站在門口,遠遠的看著房遠跟元袁。帶著打量的,嘲弄的眼神,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割得房遠全身的神經都疼了起來。

他想起那一晚,自己身受重傷,而袁枚,同樣受了重傷,卻背著自己跑了幾條街,大汗淋漓的朝醫院趕來。

他還記得,他問他為什麼不開車,他用輕飄飄的聲音回答:「我忘了。」一向冷靜自持的袁枚,竟然會慌亂得連開車這件事情也忘記,若是在慌亂起來,還有什麼是不能忘的。

自責,為自己那小心眼的心腸,悔恨得腸子發青。

是元袁打破了沉默的。元袁沖袁枚安靜親厚的笑,溫和的叫他:「袁先生,為什麼不進來。」

袁枚嘲弄地勾唇,邁開修長的腿,不慌不忙的走了進來。他走路的姿勢,極其的怪異。每一下,都格外的用力,彷如腳下躺著的是他最討厭的人,眼神之中透出的那股狠辣勁兒,就連元袁也暗暗的心驚。

房遠不知道如何開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著頭,呆坐在床上。

三個人,總不能都像是木頭一樣杵著。元袁又笑著說:「袁先生,我也是你的主治醫生,能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嗎?」

袁枚冷眼睇著他,嘲弄的笑。

他以為,他是拒絕了自己的要求。微不可微的皺眉,想要繼續說些什麼。那雙血跡斑斑的手,卻伸了過來。

紗布上的鮮血,已經變成了暗紅色,隱約的還透出幾分腥臭的味道來。輕輕的剪開紗布,又看見傷口上又有些新鮮的血液滲透出來。中指凸出的骨節處,血肉模糊。細碎的肉末合著鮮血,怵目驚心。

房遠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身邊的一切,見了袁枚手上的傷,不由徹底的呆住。那傷口的樣式,雖然不及自己的刀傷深,但是卻絕對不比自己要來得輕鬆。驀然地,翻天覆地的心酸起來。喉頭像是卡了一根魚刺,極其突兀的姿勢,刺得嗓子口隱隱的疼。那帶著血的紗布,似乎也塞進了胸口。滿口的血腥味。

見了這樣的一隻手,一向以好脾氣自詡的元袁也忍不住口出惡言。「你,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當人?」

袁枚不置可否的笑,那神色中的滿不在乎,亟欲讓房間內的另外兩人發狂。

怎麼有這樣不愛惜自己的人。

這樣的人,竟然也能安好的活到現在。還真他媽的,是個天大的奇迹。

元袁氣得臉色發白,胸口劇烈起伏。好在,自己的自控力一向夠強,深深的吁出一口濁氣,紊亂的氣息也總算平復了些許,但是臉色,依然十分的難看。

抓起他的手,當下也不再客氣。用棉簽沾了消毒水,連力道都不曾控制,就那樣粗暴的落在他的手上。既然他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他這個做哥哥的,還有什麼好為他擔心的。傷口一沾上消毒水,便起了化學反應,發出吱吱吱的聲音,一層一層的白色泡沫,更是將那帶血的傷口掩埋。

本以為,他至少會向自己求饒。

卻不料,無心的抬頭,撞見的卻是一雙毫無溫度的雙眼。就連表情,也冷得好似從冰窟中挖出來的。沒有隱忍,對於自己身上的疼痛,完全是用一種滿不在乎的態度看待著的。突然的,便對面前這個人心軟起來。要經歷了什麼,才會對自己的遭遇,漠然成如此的模樣。

元袁在心中低嘆了一聲,到底是放柔了手腳。輕輕的沾了藥水,一點一點的塗抹在那傷口之上。

他不在乎自己,那麼,就讓他這個做哥哥的,在乎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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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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