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悔當初
趙廉咳過之後,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半晌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麼些年來我才知曉,原來我還有血脈流落在民間,這……這也是天不亡我趙家啊!」
說罷反手拉了趙慕華坐下,
「慕華,多虧了你,若不是你,這趙家江山只怕真要落入那毒婦的手中了!」
方慕華輕聲問道,
「如今這情勢可是要將孩子接回宮來?」
趙廉搖頭道,
「現下孩子年幼,那毒婦的勢力又漸大,先讓他在方氏族中好生栽培,待朕在這朝中好好布局,到他羽翼漸欲,抓住時機才能一舉將那毒婦至於死地,此時不能輕舉妄動!」
方慕華點了點頭,
「一切全憑陛下做主!」
兩人在這破敗的院落之中又說了一會兒話,趙廉這才帶著保壽出了角門,趙廉沉默走了半響,仰頭瞧了宮牆夾道之中那一方窄窄的天空,嘆了一口氣道,
「朕半生糊塗,將這祖宗留下的大好河山,幾乎要拱手送人,如今幡然悔悟也不知還來得及不!」
保壽輕聲應道,
「陛下,乃是真龍天子,那些個魑魅宵小不過一時跳梁,須彌張狂罷了,以後必能撥亂反正,蕩平宇內,迎接皇子回宮的!」
趙廉喃喃道,
「也不知我這身子還等得了不……」
唉!恨只恨他年輕時寵愛那毒婦,放心將後宮諸事交與她,甚至連前朝的事兒都讓她過問,以至得這些年來她逐漸做大,到了現下勢傾朝野,連他這做皇帝都不敢輕舉妄動。
他更是萬萬沒有想到,當年不過得寵愛了幾年的慧妃竟然還聯合慕華,瞞著他生下了一個皇子,因怕那毒婦辣手暗害,剛出生時便悄悄送出了宮去,這才給他除了太子之外還留下了一絲血脈,不至被那毒婦獨霸了朝綱。
想當年慧妃三度生子卻是全數夭折,最大的也沒有活過一歲,那時那毒婦寵冠後宮,明裡暗裡施了多少毒手,讓她害得朕登基后多年無出,便是潛邸時所出的成年皇子也讓她害死了兩個,至如今他膝下便只得了太子一個。
幸好老天爺也瞧不過這毒婦太過猖狂,令得她所生的兒子,也是體弱多病,冒然登基大寶只怕地位不穩,這才至得她不敢下狠手害了朕。
若是朕一去,太子再不行,只怕趙氏的旁支便要立時起來了,這毒婦就是怕弄至她竹籃打水一場空,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因而遲遲不敢動作,否則她只怕早在朕沒有察覺之時下手了。
現下這情形倒是令得朕有了可趁之機,只要小心布置,悉心為我兒暗暗儲蓄力量,待時機成熟便接他回朝……
若是……若是……朕這身子撐不到那時……朕……朕便狠下心下旨將皇位傳於旁系,必不能讓這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不過趙廉不到最後那一刻,怎麼甘心將寶座就這樣拱手讓人,但凡一絲可能,他都要想方設法將自己的兒子推上位去。
前頭他因著身子日漸衰敗,心下早已漸漸絕望,如今有了這孩子便讓他重燃了鬥志,為了趙氏江山,他必也要殫精竭慮與這毒婦好好鬥一斗!
這一頭宋士銘如今做了方魁的義子,也入了方家的族學,與方素素一同進學。
方素素得了一個哥哥也是歡喜的,宋士銘頭一回進學堂便是方素素領著進去,宋士銘雖說是年紀大,但卻是從未識過字兒,便進了小班跟一幫子小些的孩子呆在一處。
宋士銘在這學堂之中,因著是方六爺親自領進門的倒沒有瞧不起,只是他自家心裡卻有些異樣。
他聽信了宋老六的話,只當自家便是方魁的親生兒子,滿心以為回去是做大少爺,但到了方家卻被方魁收了做義子,家中還有一個妹妹和小弟弟。
他已是八九歲了,長年在那下九流聚集的地方呆著,該知曉不該知曉的也是知道一些了,當下心中便暗想,
「我年紀比家裡的兩個都大,定是要親爹在外頭與人私生了我不敢帶回來,後來又娶了這位夫人,這麼些年了才敢把我帶回來,卻也不敢說實話……」
這樣子的話,自家做了義子終究不是這家裡名正言順的大少爺,家裡那個小的才是正經的嫡出少爺,以後這家裡有沒有他的地兒還不好說呢!
他在這族學里左右前後都是些出身家境比他好的,即便不是那方氏中人也是家中富庶的,偶爾有那麼幾個不是家中有財的,但也是刻苦用功,上進求學,先生日日都要稱讚的。
宋士銘進了這裡自覺出身不能為外人道,又自小生在落魄的地兒,兩廂一對比便不自覺的有些氣短,不過他內里也是有些韌勁兒的孩子,心知現下的情形若是自家不奮發圖強,只怕以後還要混回那破窯去。
見識了方家的富貴,這學堂之中諸子每日的生活之後,那樣的苦日子是打死他也不會再過了。
即是不想再回去,在方家又不是正經的少爺,便要收心忍性,刻苦用功求學。他這廂便對同窗謙卑友愛,對師長恭敬順從,對家中的弟妹也是十分愛護,對方魁夫婦更是十分孝順。
這樣的孩子自是討長輩喜歡的,柳氏可憐他身世對他更是十分照顧,方魁瞧在眼裡也很是欣慰。
這孩子即便是身世有誤,也是大人的錯,與小孩子無關,他若是能長大成材,留他在方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宋士銘在這處進學,方魁留了個心眼兒看著他,卻還有一個人在那暗處瞧著他。
你道是誰?
自然是那宋屻波!
自打方魁回來卧龍鎮,宋屻波便一直緊盯著他,那一日方魁親自陪著女兒與義子進學堂,宋屻波躲在暗處悄悄兒瞧見了。
那是弟弟……
宋屻波一眼便認出了長大的弟弟,雖說模樣長開了不少有了些變化,但那肖似爹和娘的眉眼,還有那嘴角處的一顆紅痣卻是怎麼也變不了的!
怎麼會是弟弟?
宋屻波瞪大了眼,卻是想不通方魁為何會把弟弟帶來?弟弟到了這處,那……那宋老六和……和宋老六婆娘又在何處?
宋老六夫妻雖是賣了宋屻波令得他心中懷恨,但對宋士銘這個弟弟他卻是恨不起來的!
「當年宋老六賣我時他還小這事兒自是與他無關的!」
不過方家六爺為何要將弟弟帶到卧龍鎮來?
宋屻波心下疑竇重重,現下也不能就衝出去問方魁,更不能問弟弟,只是躲在暗處瞧著宋士銘,瘦瘦小小的,臉色也有些臘黃,瞧這樣兒他的日子也過得不好!
這麼些年過去了,弟弟只怕早將他忘記了!
想起離家時弟弟那副奄奄一息的樣子,看來自家那賣身錢爹應是用來給弟弟瞧病了!
總算……總算……我也沒有白白受這麼多年的苦!
又瞧見了方素素與宋士銘手拉著手進去,心下又在暗想,
「瞧他們神態,莫非這心狠手辣的丫頭是方魁的女兒?那弟弟與他們家又是什麼關係?」
這其中的蹊蹺他自是沒法子弄清楚的!
這廂疑惑重重的回去,便有些神思不守,宋老二怎會瞧不出來?
待到晚上宋老頭睡的鼾聲大起時,師徒二人出來練功,便揪了他來問,
「臭小子,我瞧著你心思重的狠,連練功也沒法子收心,有什麼事兒講給為師聽聽,也好多一個人出主意!」
宋屻波坐在那處緊閉了唇,低頭半晌才自領口處拉了那鎖出來,侯德寶一瞧立時一驚道,
「好小子,居然把東西偷了放在身上!」
一想又不對,那東西是自家親手放回去的,以這小子的道行只怕還沒法子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把東西搞到手。
腦子裡靈光一閃,
「這鎖你也有,他們要尋的人是你!」
怪不得這小子巴巴的要跟著方家人追到了這卧龍鎮上!
原來是為了自己個兒的身世!
想到這處不由便問道,
「小子,你是什麼意思,可是要與他們相認?」
宋屻波搖了搖頭,
「他們把我弟弟接回來了!」
「你還有一個兄弟?」
宋屻波抬頭瞧了他一眼道,
「他不是我親弟弟,是我養父母所生的,我七歲那年他生了病,養父便將我賣了錢給弟弟治病,前頭那翡翠小馬上寫的便是我養父母家地址,我也沒想到那個方家六爺,這一趟出去卻是帶了他回來!」
侯德寶一聽兩手一拉褲腿兒便在他身旁蹲了下來,抬手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
「小子,我瞧著這中間有些蹊蹺,你怕是要好好查探一番才成!」
想了想道,
「我在江湖上也是有些朋友的,明兒便寫信去豫州,托那邊的朋友打聽一二!」
說到這處重重一拍徒弟的肩頭,
「臭小子,什麼事兒只管藏著掖著,倒也嘴緊,這般久了也不露一點兒風聲出來!」
宋屻波垂頭道,
「我也不知曉,他究竟是我什麼人,冒冒然告訴你有會什麼用!」
侯德寶點了點頭道,
「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只是這信來回需要時日,你還要耐心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