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向來手段高明
初二上午,皇帝帶著朝中重臣祭奠祖皇,安家忠烈皆埋骨於此,安家人自然會與皇帝一同前往,待祖皇祭奠結束后,直接去祭奠安家祖輩。
楚懷安以往在朝中任的是閑職,又不喜歡祭奠時的繁瑣儀式,都會選在下午避開眾人再來。
原本以安珏的資歷是沒資格直接進皇陵的,但這次宮宴上他行事太過任性魯莽,安家家主便叫他一同前往,讓他跪在列祖列宗的墳前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
楚懷安帶蘇梨一起過來本來是想讓她不要惹什麼麻煩,卻不想陰差陽錯的,叫她被麻煩撞了個正著。
「見過安主蔚!」
蘇梨福身行禮,腦袋低垂,從靛青色的衣領露出一小節雪白的肌理,細嫩纖細,極美卻又極脆弱。
以安珏的手勁,只要抓住她的脖頸輕輕一捏,就能將這一節脖子擰斷。
「蘇小姐不必如此客氣。」
安珏說著伸手將蘇梨扶起來,好巧不巧,正好是扶的蘇梨纏著紗布那隻手。
待蘇梨站直,安珏也沒有鬆手,反倒將寬大的衣袖往下撩了一些,直接抓住蘇梨的手腕。
肌膚相貼,說不出的軟嫩熨帖,安珏不由得用拇指摩挲了兩下。
武將指腹粗糲,在肌膚上磨過,餘下火辣辣的觸感,蘇梨有種自己會被安珏磨下一層皮的錯覺。
「阿梨的手真是冰肌玉骨,那日魯莽不曾想將你傷了,若是留疤可就罪過了!」
安珏嘴上道著歉,可手上動作卻越發孟浪,幾乎要順著蘇梨的小臂爬進袖中摸到她的胳膊。
「安主蔚盡可放心,侯爺憐愛,請了最好的大夫替我診治,得此厚愛,便是留疤,也是我的福分!」
蘇梨故意搬出楚懷安來壓他,說完手上用力,甩開安珏,撤身要後退,安珏忽的一個大步上前,強橫的攬住蘇梨的腰,將她撈入自己懷中。
男人的力氣很大,稍稍用力,蘇梨便被壓得幾乎能感受到他強硬的胸肋骨,這樣近的距離,幾乎是一瞬間,蘇梨就發現了他的身體變化,正好抵在蘇梨腿間。
與楚懷安給蘇梨的感受不同,在察覺到安珏的變化以後,蘇梨胃裡立刻翻湧起噁心來。
像極了當初被胡人壓在身下的屈辱。
身體本能先於意識,蘇梨抬手就給了安珏一巴掌。
那一巴掌她不遺餘力,打完之後,整個手掌都火辣辣的發麻,片刻后才泛起針扎似的疼。
安珏的側臉緊繃著,刀鋒一樣冷銳,麥色的臉上很快浮現一個巴掌印。
「你敢打我?」
安珏勒緊蘇梨問,語氣里三分詫異七分惱怒,好像蘇梨乾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
他凶起來時表情很有威懾力,可蘇梨半點都不懼怕,臉上露出冷笑:「安主蔚難道不該打?」
蘇梨反問,不給安珏回答的機會,屈膝往上一頂,安珏察覺到連忙後退避開,腿間已經隱隱抬頭的部位還是不可避免的被蘇梨的膝蓋撞了一下,痛得他皺眉,然而還沒站定,蘇梨又騰空來了個飛踢,安珏用手臂格擋,被蘇梨踹得後退幾步,險些沒站穩。
蘇梨穩穩落地,衣擺在空中劃出一道極優美好看的弧度,右腳踩著軟底繡花鞋往後挪了一點,身體微微前傾,半踩著弓步,保持著隨時都可以進攻的姿勢。
安珏也是在軍營中待過的人,自然知道蘇梨露這兩手並不簡單,知道自己輕敵,頓時有些懊惱。
那日在宮宴上他並沒有和蘇梨真正交手,嚴格來說只是蘇梨被他追著吊打,他本以為蘇梨也就是膽子大點,會寫花拳繡腿,沒想到她的腿腳功夫竟然這麼利索。
袖子上被蹬了兩個鞋印,頗為礙眼,安珏拍拍袖子,沒再急著攻擊,只沉著臉提醒:「襲擊朝廷命官,蘇小姐可知該當何罪?」
他搬出身份想壓蘇梨一頭,蘇梨淺淺一笑,從容反擊:「皇陵重地,安主蔚放浪聲色,白日宣淫,強搶民女又可知該當何罪?」
蘇梨一口氣給安珏數出三項罪名,隨便一項都是夠得上砍頭的大罪,她向來做事周到,若不是想清楚其中利害,斷然不會輕易對安珏動手。
果然,一聽這話,安珏的臉又沉了幾分,他朝蘇梨走了一步,似乎想拉住她,蘇梨轉身就往皇陵入口跑,守在入口處的守衛立刻將長戟叉在一起攔住蘇梨的去路。
蘇梨也不硬闖,扭頭看向安珏:「安主蔚,這裡是皇陵,莊嚴肅穆,你我之間的恩怨,改日再算也不遲,若是擾了列位皇室的魂可就罪不可赦了!」
蘇梨挺直背脊站著,門口那兩個守衛不像是攔著她不讓進的,更像是她的幫手。
安珏自然也知道今日不是算賬的好時候,蘇梨會出現在皇陵,多半是和楚懷安一起來的,若是在這裡對上,還不知道誰吃虧。
想清楚這點,安珏的臉色稍好了一點,看著蘇梨意味深長的說:「蘇小姐說得有理,我們來-日-方--長!」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格外用力,蘇梨贊同的點點頭,只差在臉上寫著『隨時奉陪』幾個字。
安珏的拳頭捏得咔嘣響,強忍下將蘇梨的腦袋擰下來的衝動轉身離開,他一走,蘇梨也回頭沖兩個守衛頷首致歉,這才回到馬車旁邊,車夫被嚇得一臉醬色,見蘇梨走過來都還沒緩過神來。
蘇梨也沒開口解釋,手一撐坐到車轅上,安靜的看著皇陵入口,如果不出意外,陸家人百年之後,都會葬進這裡,而她,不知此生還能不能求個善終……
想得出神,楚懷安和楚劉氏走到馬車前了蘇梨都還沒發現。
「傻了?被附身了?」楚懷安伸手在蘇梨眼前搖了兩下,忍不住調侃:「爺就進去上個香而已,又給我鬧什麼幺蛾子了?」
「沒什麼,等著無趣走神了而已。」
蘇梨拉回思緒回答,撩開馬車帘子讓楚劉氏上車,楚懷安看看她,又看看眼神慌亂躲閃的車夫,沒急著戳穿蘇梨的謊話,跟著上了車。
回城的時候,蘇梨還是被楚懷安拉進了馬車裡,許是在祭奠的時候想起了往事,楚劉氏一臉心事重重,並沒有管楚懷安和蘇梨。
馬車進了城沒多久被一個人攔下,蘇梨掀開車窗帘子,一張歪眉斜眼的臉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丑得有些嚇人,蘇梨一時沒認出人來。
「侯……侯爺,明日可有時間?攬月閣來……來了新人,美……美死了!」
這人說話舌頭都捋不直了,可提到美人時,眼底的下流卻絲毫不減,正是蘇梨之前在尚書府的壽宴上教訓了一番的賈公子。
不過她那日出手只是想讓這位賈公子長長記性,別成天把腦袋當擺設到處調戲人,只要及時找大夫把酒杯拿出來就沒問題,怎麼會落得如此境地?
蘇梨哪裡知道這位賈公子自從腆著臉和楚懷安攀上關係以後,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到處狐假虎威,那日他急吼吼的去找大夫,被人暗中使絆子,酒杯取出來以後,說話也不利索了,不知被人暗中嘲笑了多少回。
「賈兄你這嘴都瓢成這樣了,還有心思做這事呢!」
楚懷安調笑,大約是聽慣了他這樣說話,賈公子並未聽出他的嘲諷,故意挺了挺胯:「嘴不……不利索了沒關係,只要這……這裡的家……傢伙事還……還成就行!」
這動作放浪得很,路過的行人全都鄙夷的看著他,順帶著也偷摸著看馬車裡坐著什麼人,楚懷安不想跟著他一起丟臉,很是及時的放下帘子,沉聲應了一句:「明日午時,攬月閣見!」
「侯……侯爺一……一定來啊!」
賈公子興奮的追在馬車後面喊,車夫約莫也看不慣他這樣的行徑,將馬鞭抽得啪啪作響,將他遠遠甩開。
馬車裡只剩下吱呀吱呀的聲音,楚劉氏忍了半天終究還是沒忍住,看著楚懷安低聲提醒:「謹之,如今你是昭冤使,行事說話當有分寸些,別辜負你皇表哥的信任!」
這算哪門子的信任!
楚懷安在心裡反駁,面上一派淡然:「我自有分寸。」
他向來有自己的主意,旁人越說他越是容易逆反,楚劉氏便止了話題,目光一轉,落在蘇梨身上,慣性的想叫蘇梨看著他一些,猛地又想起那些舊事,頓時像吞了一隻蒼蠅一樣難受,可惜,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葯可以吃。
一路回府,楚劉氏似是累極了,把楚懷安打發走,自己回了院子,也沒心思吃東西,叫人準備了齋飯,沐浴焚香後進了小佛堂,不知是要贖罪還是替楚懷安祈福。
楚懷安沒心沒肺的回到自己房間癱著,聽見下人傳報說有人登門拜訪,只讓收禮,卻一概不見人。
從下午到晚上,前後一共來了四撥人,都被拒之門外,送來的禮倒是都擺到了楚懷安面前,拆開一看,不是玉石就是銀錢,出手最大方的,送來了一紙房契,因上面的落款是『安無憂』三個字,蘇梨多瞧了那房契一眼。
房子在城東,離逍遙侯府不是很遠,周圍開著不少店鋪,交通便利,地勢繁華,倒是極適合金屋藏嬌,這樣一處宅院,怎麼說也要好幾百兩銀子,除此之外還得有關係才能買下,安家大少爺怎麼出手如此豪氣?
蘇梨拿著房契思索,楚懷安挑眉隨口問了一句:「喜歡?」
「沒有。」
楚懷安根本沒聽蘇梨說什麼,一臉篤定道:「都拿著不撒手了,還口是心非的說不喜歡?爺不是說了喜歡什麼直接跟爺說么?」說完從蘇梨手裡拿過房契折了幾下,塞進他隨身戴的荷包里遞給蘇梨。
那荷包是昨日楚劉氏給他裝銅錢的,鮮亮得很,蘇梨不由得推辭:「侯爺,這裡面的銅錢是夫人專門給你的……」
「放你這兒幫爺保管著,不成?」
「是!」
蘇梨接過荷包放進袖兜,思竹讓人抬了熱水進來給他沐浴,楚懷安不知道抽什麼風,不用她們服侍,將她們趕出來。
蘇梨倒是樂得自在,出了門徑直回自己的院子,思竹卻沒有回去,沉默的跟在蘇梨身後,一直到了蘇梨的院子,她打眼囫圇掃了一圈。
蘇梨先前沒回來,可院子里早就亮起了燈籠。
府上有規定,思竹這樣的一等貼身丫鬟,也是楚懷安特別照顧才有自己的院子,除了自己回去休息,平時不得點燈,唯有七寶這樣特別受寵的,才能有主子一般的待遇,入夜以後,不管院子里有沒有人,都能點燈。
心裡的鬱憤之氣更甚,思竹不由開口:「三小姐真是好手段,回京不過短短數日,便在侯府有了一席之地,俘獲侯爺和夫人的喜愛!」
她的語氣泛著嗆人的酸,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好像蘇梨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法子才得了如今這些好處。
「我向來手段都高明,你莫非今日才知道?」
蘇梨反問,眸光平靜,清冽得透著絲絲冰涼,思竹這幾日本就憤懣不平,如今被她一激,頓時失了理智,口不擇言:「三小姐如此高明,為何沒有教導身邊人多長點腦子?」
蘇梨此番回京是孤身一人,思竹口中的身邊人,只有核兒一人。
聽她這話倒像是知道一些內情,蘇梨心念微動,提步繞過思竹,將院門關上,落了鎖。
「三小姐關門做什麼?莫不是想對我動用私刑?這裡是逍遙侯府,不是尚書府,你若是亂來……」
思竹戒備的警示,下意識的後退兩步,蘇梨不想聽這些廢話,開口打斷:「我不想對你做什麼,只是你既然提到核兒,想必接下來我們要說的話,也不太適合被旁人聽見。」
思竹:「……」
「核兒年紀小,當年我自以為自己能護她周全,並未教她如何勾心鬥角,誰知後來竟害了她性命,你既然知曉內情,那便與我詳細說說,當年是誰在京中散布謠言說我與土匪私奔,是誰煽動侯爺與先生去土匪窩剿匪,又是誰趁著眾人去土匪窩尋我之時,將身懷六甲的核兒押到尚書府鞭打致死?」
蘇梨每問一句,就朝思竹走近一步,思竹聽得心驚肉跳,不知道蘇梨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這麼多事,一步步後退,不期然被台階絆了一下,思竹跌坐在地上。
地面冰涼且冷硬,磕得她尾椎骨生疼,眼眶紅了起來,怯弱不勝。
蘇梨毫不憐惜,俯身看著她,眉眼微彎,眼角延伸出一抹妖冶的弧度:「聽說核兒死後,你們說她未婚先孕,不貞不潔,將她的屍首綁了石塊沉塘,連個全屍都沒留給她?」
聽見這話,思竹的眼睛猛地睜大,眸底的恐懼如漩渦一般,回放著當年的場景。
蘇梨沒有給思竹回憶的時間,抬起她的下巴,指尖冰涼莫名的帶著股子死氣:「核兒蠢笨,你不妨好好跟我說說,我那好姐姐是如何教你算計核兒性命的!」
說完,蘇梨的手微微用力,捏得思竹痛呼一聲,眼角立刻滾出淚來。
她今夜是魔怔了,不自覺想跟著蘇梨過來看看,想憑藉這五年的伺候與蘇梨爭個高下,卻不想三言兩語之間就被蘇梨擊潰。
蘇梨不與她虛與委蛇,也不與她拐彎抹角,像一把打磨極好的刀,什麼擋在她面前,她就刺破什麼。
「三……三小姐,你……你在說什麼,我……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離開時蘇挽月已嫁入東宮,她初入宮,手還伸不到宮外來,唯有你與主母二人在外替她謀划,她那時已貴為太子側妃,我也名聲盡毀遠走他鄉,你們為何還要做這麼多事呢?」
蘇梨與蘇喚月,從來都沒覬覦過蘇挽月的東西,就算蘇梨曾年少無知對楚懷安動過心思,可毀了名聲以後,她也再沒有和楚懷安在一起的可能,為什麼還要做得這麼絕呢?
「三小姐,我……我沒有……」
「啪!」
蘇梨狠狠甩了思竹一巴掌,那一巴掌她用盡了全力,思竹的臉比安珏柔嫩多了,蘇梨那一巴掌下去,她那半邊臉立刻腫得老高,唇角甚至開裂流出一縷血絲。
思竹被蘇梨那一巴掌打懵了,捂著臉獃獃的坐在那裡,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五年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核兒和她腹中的孩子,還有二姐和先生,我定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你不妨告訴蘇挽月,只要我在京中一日,她就一日別想坐穩貴妃之位!」
事情已經再明顯不過,蘇梨並不執著於要聽思竹認罪伏誅,只先把話撂在這兒。
這話極大逆不道,思竹嚇得臉色慘白,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反駁,只有眼角的淚珠不停地無聲滾落,見她的鬢髮被打散,蘇梨俯身好心幫她理了一下,惹得她瑟縮著後退。
蘇梨勾唇笑起:「我知道你喜歡侯爺,蘇挽月當年應該也是許諾將你送到侯爺身邊,你才會死心塌地的幫她做那些事吧?」
「……」
思竹不敢應聲,臉色一片灰白,因為蘇梨全部都猜中了。
她就是為了楚懷安,害了蘇梨害了核兒。
害人的時候她沒有害怕,只覺得緊張又刺激,隱隱還有些興奮,如今被蘇梨翻起舊賬,她才後知後覺的害怕起來,核兒被沉塘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冬日,那水冰冷刺骨,屍體綁著石塊丟下去,很快就沒了蹤影。
思竹這會兒怕的是蘇梨也會像當初那樣,想法子將她沉塘去。
「怎麼流了這麼多汗?」蘇梨撩起自己的袖子幫思竹擦了擦汗,臉上是清淺的笑意,在昏黃的燭火下染上一分詭譎,然後思竹聽見她道:「放心,五年前的事已尋不到證據,只要你老實待著,我也不會將你沉塘去陪核兒。」
蘇梨輕輕柔柔的說,思竹下意識的鬆了口氣,然而神經還沒完全鬆懈下來,又聽見蘇梨咬著牙道:「不過你既是踩著核兒的屍身進的侯府,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侯爺身份高貴,你這輩子,註定要求而不得,既是奴婢,合該被人踩在腳下當牛做馬!」
求而不得,當牛做馬,這對思竹來說,已是最錐心的報復!
她驚愕的瞪大眼睛看著蘇梨,唇瓣顫抖著沒有一絲血色,半天才哆嗦著抖出一句:「三小姐,你……你不能……」
「不能?你害核兒的時候,可有想過不能?」蘇梨冷笑,居高臨下的看著思竹,像看著一隻螻蟻:「既然要害人,就莫要怕報應!畢竟,天道好輪迴!」
說完這話,蘇梨的耐心耗盡,徑直回屋還鎖上了門,思竹坐在地上,渾身發涼,想起身卻腿軟得又跌坐回去。
她心裡很清楚,蘇梨這一番話每一個字都是較著真的,當初核兒死的時候,她沒想過蘇梨有一天還會回京,甚至到逍遙侯府來,她以為那些事會像核兒的屍骨一樣悄無聲息的爛在池塘底下,沒有任何人知道。
如今蘇梨回來了,五年前那些事,就遮掩不住了,像一塊結了伽的爛疤,只要輕輕一戳,伽殼就會脫落,露出裡面潰爛的傷口和噁心的膿水。
可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剛剛蘇梨說得明白,只要她老實待著,就會留她一命,但在逍遙侯府,她也不會再有翻身之日。
這是蘇梨給她的選擇,要麼等著被報復,要麼想辦法再與蘇梨斗個你死我活!
想清楚利害,思竹漸漸冷靜下來,她扶著柱子緩緩站起來,眼底閃過一絲亮閃閃的算計。
這個選擇其實五年前她已經做過了,她不想永遠都低人一頭,要麼做人上人,要麼死,這個賭局很划算!
聽見思竹開門離開的聲音,蘇梨唇角勾了勾,戳破指尖滴了幾滴血到研好的墨汁中,再度研勻,提筆蘸墨靜下心開始著墨描畫。
這是楚懷安之前要求她畫的母子平安圖,她早在心裡打了無數次的草稿,落筆極為自然流暢。
她一直不想和蘇挽月爭什麼東西,覺得沒意思,可蘇挽月要步步緊逼,她已經沒有再退讓的餘地,不如將新賬舊賬一起算!
蘇梨這廂認真畫著畫,楚懷安也沒閑著。
他懶洋洋的在耳房泡著澡,今日駕車的車夫正哼哧哼哧的幫他搓著背。
「這麼說,今天安珏動手了?」
楚懷安趴在浴桶沿上輕聲問,車夫力氣大,將他背上搓得一片通紅,充血一般,有些駭人。
「是,不過蘇小姐也沒吃虧,倒是安大人被踹了兩腳。」
車夫老實回答,經過半天的消化,已經恢復平靜,只是言語之間對蘇梨的身手有些敬佩。
楚懷安不置可否,眸底一片深沉,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了一句:「善世堂那個岳大夫的來歷查過了嗎?她是打哪兒來的?」
「夥計說那大夫是高御醫推薦的,好像高家的遠房親戚,我去查了下,她和蘇小姐是前後腳回京的,蘇小姐自己騎馬回的,她跟著商隊一起回的,至於回京之前是做什麼的還沒查到。」
「高胖子的遠房親戚?」楚懷安饒有興緻的嘀咕了一句,哼了一聲,揮手讓車夫離開,臨了又補充了一句:「剩下的不用查了。」
「是!」
車夫弓著腰退出去,楚懷安又泡了一會兒,擦乾身體穿上裡衣躺到床上。
從那日岳煙到府上給蘇梨診治的情況來看,兩人多半是認識的,只是他沒想到,岳煙和高胖子還能扯上點關係。
他平日最煩動腦子,可最近這些事打堆了往他面前湊,非逼著他把泡在美人鄉的腦子挖出來用上。
這一夜逍遙侯府有人徹夜未眠,蘇梨和楚懷安卻都意外的睡得很好。
第二天約了要喝花酒,蘇梨換了一身淡藍色男裝,楚懷安也起了個大早,讓蘇梨幫他換上一身五顏六色的花衣服,腰上還別了一把摺扇,穿好準備去給楚劉氏問安,七寶蹦蹦跳跳的進來,說楚劉氏最近想清修,讓楚懷安沒什麼大事不要去煩她。
楚懷安只當楚劉氏是因為昨日去了皇陵傷懷,也沒放在心上,吃了早飯就帶著蘇梨出門。
今日天氣好,楚懷安心情也好,兩人沒坐馬車,直接步行。
剛過了年,街上還有濃郁的年味未散,學堂尚未開學,街上還有不少小孩子玩鬧,熱鬧得不像話。
蘇梨看著這樣的場景,不由有些恍惚,嘴裡忽的被塞進一個酸酸甜甜的東西。
「自己拿著!」
蘇梨伸手接過楚懷安手裡的冰糖葫蘆,其實她不大愛吃這個,太甜還黏牙,不過蘇喚月喜歡,以前她每次偷溜出去,都會幫蘇喚月帶一串回家,楚懷安便誤以為她喜歡這個。
蘇梨含了一顆山楂在嘴裡,任由甜膩的味道在嘴裡蔓延,走了沒一會兒,一輛馬車忽的疾馳而來,蘇梨正要避讓,楚懷安已伸手攬著她的腰把她撈進懷裡往後退了兩步。
馬車飛馳而過,捲起一地塵埃,惹來路邊的人一陣低罵,楚懷安攬著蘇梨沒鬆手,在她耳邊呵斥:「馬車都撞過來了,你不知道躲嗎?」
「……」
本來是要躲開的,誰讓你先多事把手伸過來??
蘇梨腹誹,腦子裡回放著剛剛那輛馬車經過的場景,馬車駕得很急,檐上沒掛木牌和車鈴,經過的時候窗帘被風吹得微敞,蘇梨隱約看見裡面坐著的人是張嶺。
這人不是還在家裡禁足么?怎麼才剛過了幾天就跑出來了?
「發什麼呆,走了!」
楚懷安在蘇梨腦門上拍了一下,鬆開蘇梨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朝前走去,他生得極好,這一身花花綠綠的衣服若是穿在別人身上會顯得浮誇輕佻,穿在他身上卻說不出的俊朗,叫人眼前一亮。
有路過的女郎瞧見他,立刻羞紅了臉,怯生生的扭頭不敢看,卻又忍不住偷摸著瞧他,蘇梨在後面看著,只覺得他像只碩大的花蝴蝶比攬月閣的頭牌還要花枝招展。
趁楚懷安在前面不在意,蘇梨把剩下的冰糖葫蘆塞進路過的一個小孩兒手裡,到攬月閣的時候,楚懷安回頭見她手裡沒了東西,眉頭一皺:「吃完了?」
「嗯。」
蘇梨面不改色的點頭,楚懷安抬手在她唇角擦了下,眼底露出一絲調笑:「就這麼好吃?」
「……挺好吃的。」
楚懷安還想再說什麼,老鴇極有眼力見的撲上來:「喲!侯爺!可些日子沒見著您了!白茶、綠竹早就煮了茶煨了酒等著您吶!」
勾欄院沒有過年過節一說,不過開門做生意的,還是要圖個吉利彩頭,新年伊始,來店裡的人物身份越高,出手越闊綽,一年的生意也就越好。
所以老鴇一看見楚懷安這棵搖錢樹,眼睛都快閃出金光來。
楚懷安微微側身,沒讓老鴇撲上,蘇梨的動作也不比他慢,後退一步,老鴇撲了個空,險些摔倒,剛站穩,楚懷安丟了一顆銀裸子。
「老規矩,安排好就是了。」
楚懷安說完,拉著蘇梨上二樓,老鴇收了錢,臉都要笑爛了,乍看見楚懷安牽著個小公子,心裡咯噔一下,仔細一瞧,卻見那小公子腰肢纖細,骨骼嬌小,腰臀曲線極佳,分明是個女扮男裝的俏佳人,當即扭著臀跟上去:「喲,侯爺來逛花樓,怎麼還帶著這麼個俏生生的小郎君呀!」
老鴇閱人無數,眼睛毒辣得很,楚懷安自然知道瞞不過她,將蘇梨往懷裡帶了帶,看著老鴇冷冰冰的警告:「不關你的事!」
老鴇平日與楚懷安嬉皮笑臉慣了,這會兒猛然被他一瞪,連忙頓住腳步,臉上的笑也有點綳不住,低聲道:「是!侯爺且放寬心,奴家什麼都不會說的。」
老鴇說完也不敢再跟上去,只能目送楚懷安和蘇梨進了二樓的雅間。
說是雅間,只是布置要稍微好一點,進去以後,裡面比樓下玩得還要熱鬧。
除了昨日的賈公子,屋裡還坐著四五個錦衣公子,個個身邊都是佳人在側。
屋裡燒著火盆,溫度很高,佳人穿著輕薄的紗裙,露出雪白的胸脯和藕臂,笑聲黃鸝似的清脆,有人彈著琴,眾人擁著佳人已經不規矩起來,看樣子這些人平日就是這麼玩的。
楚懷安和蘇梨一進來,屋裡的嬉鬧聲有片刻斷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懷安和蘇梨身上。
還是那賈公子最先反應過來,壓著興奮嚎了一嗓子:「楚兄!你終於到了!」許是太過激動,這一句話他說得流暢,一點也沒結巴。
話落,屋裡的氣氛又熱鬧起來,眾人一口一個楚兄將楚懷安和蘇梨迎到屋子中央,不由分說的塞了個美人到蘇梨懷裡。
不知那美人身上擦了什麼,觸手肌理軟滑得不像話,還透著股子沁人心脾的芬芳。
蘇梨心神一盪,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受,懷裡的美人就被楚懷安拉走,那美人倒在楚懷安懷裡,像被點中笑穴一般,咯咯的嬌笑起來,笑聲清脆如鈴鐺,很是悅耳動聽,其他人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一會兒,眾人拿楚懷安成了昭冤使的事開玩笑,都想看一看那昭冤令長什麼樣。
楚懷安也沒藏著掖著,在其中一個美人臉上親了一下,不懷好意道:「昭冤令就藏在爺身上,誰要是摸出來,就給誰看!」
「真的?」
眾美人一聲嬌呼,全都一窩蜂的涌到楚懷安身邊對他上下其手,也不知是想摸那昭冤令,還是想摸這個人。
楚懷安的衣襟很快大敞,有大膽的扯了他的腰帶把手往下探去,眼看畫面越發不堪,蘇梨微微避開目光,腰上忽的一癢,卻是那位賈公子笑得一臉陰邪的站在蘇梨身邊,搓著手躍躍欲試:「摸了那麼久都沒摸……摸到,該不會藏……藏在你身……身上吧?」
這人都結巴了竟然還這麼死性不改!
蘇梨眸光沉沉的看著賈公子,在他的手碰到自己衣襟的瞬間出手,抓住他的左手手腕一擰,賈公子立刻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哀嚎,這一次蘇梨沒堵他的嘴,任由他嚎得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
一眾美人個個都是弱不經風的,見狀全都躲到楚懷安身後,楚懷安攏攏衣襟坐起來,笑著抬手在賈公子臉上拍了兩下:「嘴都瓢成這樣了還學不乖?」
賈公子痛得鼻涕眼淚直流,連忙認錯:「侯爺饒命,我錯了我錯了!」
楚懷安平日和他們玩成一片,沒什麼架子,這些人蹭吃蹭喝習慣了,還以為他沒什麼脾氣,見蘇梨仍擰著那賈公子的手不放,不由得嘀咕:「不過是個清倌罷了,到了這裡還耍什麼脾氣,真當自己是什麼人了?」
那人說完,楚懷安一腳蹬開離自己最近的凳子,目光直勾勾的釘在說話那人身上:「你以為本侯帶來的是什麼人?」
這些紈絝子弟多半是沒機會參加宮宴的,並不識得蘇梨的容顏,消息也閉塞不通,見楚懷安好像生氣了,腆著笑賠罪:「侯爺,我不是那個意思,侯爺若真喜歡這樣的,改日我尋上幾個活兒好的,保證伺候得侯爺您欲仙欲死!」
那人說到後面擠眉弄眼起來,蘇梨聽著沒什麼意思,鬆開賈公子,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賈公子摔到地上,嗷嗷的叫著,楚懷安挑眉,唇角含笑,無聲的助長蘇梨的氣勢。
眾人見賈公子這樣,臉色都有些難看,偏偏楚懷安還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熱切地招呼著:「大家怎麼不樂了?不是說有新來的雛么?叫來我看看。」
說完,剛剛說話那人沖旁邊的人遞了眼色,立刻有兩個美人上前把賈公子扶了出去。
其他人跟著賠笑,屋裡很快又熱絡起來,只是沒人再敢提看昭冤令的事,那些個美人也都顧忌著蘇梨,不敢太放肆。
待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人領頭鼓了鼓掌,很快,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推門而入。
女子穿得極清涼,有點異域風情的打扮,赤著腳,短打露出胳膊和纖細的腰肢,腳上和手腕上都掛著鈴鐺,行走之間發出清脆的聲響。
女子一進來,屋裡的曲樂也跟著變得歡快,女子順勢跳起舞來,她的腰肢綿軟卻並非無力,舞蹈起來自有一股風采,尤其是蒙著面紗只看到一雙月牙般水靈的眼睛,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蘇梨看了一會兒,偏頭想看看楚懷安的反應,不期然對上男人漆黑的眸,不知他看了自己多久。
「侯爺?」
蘇梨低喚了一聲,楚懷安換了個姿勢,目光仍鎖在她身上,隨意問了句:「跳得不好看么?你看我做什麼?」
蘇梨:「……」
這句話不是應該我問你嗎?
蘇梨無語,一曲舞弊,花魁喘著氣走到楚懷安身邊坐下,剛要揭下面紗,被楚懷安抬手制止。
「攬月閣向來有規矩,花魁初夜,價高者,可窺其面容,如今尚未出價,你怎地就要摘面紗了?」
「侯爺不想看么?」
其中一人緊張的問,他們雖說是富家子弟,可在錢財方面並沒有楚懷安闊綽,閣里要是進了好看的姑娘,他們多半是跟著楚懷安蹭鮮,有時楚懷安看了不喜歡,他們還能撿個雛嘗嘗滋味。
聽見楚懷安這樣說,那花魁眼底也露出受傷的失落。
楚懷安拍了她的手安撫了下,目光淡淡的掃過眾人:「今日不是你們邀請本侯來的么?」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請我來了,這花魁也當由你們獻給我!
楚懷安鮮少擺架子,可這會兒擺了,那旁人便是要逢迎討好的。
討好逍遙侯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睡美人,這買賣穩賺不虧,立刻有人精開口:「我出一百兩替侯爺揭這位花魁的面紗!」
「我出一百五十兩!」
「……」
有人帶了頭,這競價便日益高漲起來,最終這位花魁的面紗以五百兩的高價競得,幾人都是相熟的,也不再往上哄抬,互相恭維著恭喜楚懷安抱得美人歸。
楚懷安將花魁抱起來進了內室,幾人立刻交換眼色,各自抱了一個美人去其他房間快活,蘇梨最後一個離開,本想去樓下等著,不期然聽到二樓轉角的房間傳來一個熟悉的生意。
下樓的步子一轉,蘇梨循聲徑直去了那個房間,推開門,一個人撲過來將她抱了個滿懷。
「美人!這次看你往哪裡跑!」
聲音浪蕩淫邪,正是該在家裡被關禁閉的張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