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 過堂
瞎子覺出異狀,問我怎麼了?
我擺擺手,連著深吸了幾口氣,才低聲道:
「她不是你親姐姐,她……她……她是哪裡人?」
季雅雲道:「我是蘇州人,姐是……對了!」
她指指瞎子和竇大寶:「茹姐和你們是同城老鄉,她是……董家莊的……」
「次奧!」
眼見說話間那符紙人已然爬到她胸口,我一把扯下來,狠勁撕了個粉碎。
「董家莊?」瞎子眼珠緩緩轉動,「禍禍,那好像跟你是正經的同鄉吧?」
我驀地轉向他:「如果現在我說不管這事,你會不會怪我?」
「不會。」
瞎子沒有絲毫猶豫地搖搖頭,「換了以前,我會生氣,因為你違背「職業操守」。這次……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你是我兄弟,真要有他媽什麼果報懲戒……做哥哥的,跟你一起背!」
「謝了,哥。」
我轉身從荷花缸里鞠起水狠勁往臉上潑了幾把。
竇大寶過來拉我:「喂喂!哥們兒,你腦瓜筋短路了?多涼啊,一會兒就結冰碴了……」
冷靜過後,我面向瞎子,兩眼一瞬不瞬和他對視。
片刻,瞎子道:「外面太冷,進屋細說吧。」
進到一個房間內。
我背對著房門,僵立了一會兒。
反手向後伸出:「給我。」
「什麼?」瞎子問。
「箱子。」
我吐了口氣,「冷靜過頭了……冷!」
荷花缸里的水,因為缸,異於尋常,可嚴冬遊魚。
可一旦離開那寶缸,就和他媽自來水一樣。
動作太大,不光潑濕了頭臉,半身衣服也都潮了。
一件件脫下濕了的,和沒濕的衣服。
季雅雲不知是不是天生「母性泛濫」,竟主動從打開的皮箱里拿出其中衣物,完全不避嫌的,從裡到外,一件一件替我穿在身上。
月白長衫著身,季雅雲邊替我繫上盤扣邊小聲說:
「我現在腦子很亂,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我……我……我是不是見過你?很久以前?我……小時候?小時候見過你……」
「沒有!」我決斷地說。
同時有些粗魯地推開她,抬手繫上了領間最後一粒盤扣。
再次從包里拿出黃紙,稍一遲疑,用力將背包甩到了牆角。
「我現在後悔讓你參與這件事了。」瞎子的氣息明顯變得粗重。
「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亞茹!你在裡面嗎?雅雲?在不在?」
一個本該氣宇軒昂,此刻卻面帶極度疑惑的中年男人,微微弓著腰,側著身,一步一頓走了進來。
「劉先生!你也在!那就好了!」
男人看向季雅雲,使勁閉了閉眼,睜開眼后,沖她微微點頭:「先別多說……我來這兒,就是猜到你們來幹嘛了。亞茹呢?」
竇大寶突地原地一跳,落地后立即飛快跑了出去。
回來后,眼珠轉個不停,壓著嗓子,鬼鬼祟祟道:「那缸里又多了一條魚……」
竇大寶說話含混,瞎子此時卻是頭腦清明:
「禍禍,已經坐實了,荷花缸里的魚,就是映照。」
我盯著進來那人,口中緩緩道:
「這個事,可能除了咱哥倆,換了旁人,還真辦不成。」
瞎子問:「怎麼說?」
「我和你雖然都不精通映照之術,但畢竟也都是「業內人士」。以別的,無論死物、活物映照,那就真沒頭緒。可對方,用的是魚啊……」
「陰陽魚?!」原本坐在椅子里的瞎子驀然起身,「八卦即是陰陽魚與旭日、滿月所合!陰陽相對,以魚作為映照,魚在陽世,人就在……」
「不用說出來了。」
我已然又將手中黃紙撕成紙人,狠勁咬破手指,以血畫符,隨即寫下一個生辰八字。
稍一遲疑,猛吸一口氣,又在上面寫下三個字……
「徐……」後進來那中年男人盯著我手中紙人。
黃紙燈下映照,他能夠看到紙人背面顯露出的猩紅字跡。
「福……安……」
男人猛地瞪大了眼睛,抬眼看向我:
「徐福安?!你……你是小福?是亞茹的兒子?!」
「禍禍!」
劉瞎子一跺腳:「走人!這趟活不幹了!」
我笑道:「哥,人活一世,啥時候不都是過關斬將?繞?繞得過去嗎?」
「這位……」我看向那中年男人。
「事主!」瞎子低眼道:「桑文宇……」
「我靠!!!」
我是真忍不住罵了一句。
「又咋了?咱不幹,咱走不就行了?」瞎子是真沒反應過來。
我面朝他,眼淚水都快飈出來了:
「大爺的!他是那什麼……桑嵐她爹?總是親的吧?他早來一會兒,我至於咬手指頭嗎?這口咬狠了……疼啊!」
劉瞎子一怔,隨即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就說你是個二半吊子,坑蒙拐騙婦女還成,真辦事……嘿嘿嘿……就是他本人不來,你還不能向季雅雲問他的生辰八字?他得找閨女啊……除非是他頭上頂了綠,不然你那符不就不用白費了……嘿嘿嘿……」
「兩位……兩位先生!」
桑文宇顯得有些惶然,但還算沉靜道:「我能問,現在究竟是怎麼個情況?我女兒在哪裡嗎?」
我忍著指尖疼痛,揚了揚另一隻手:「現在跟著它,跟著它應該就能找到你……找到你老婆了……」
話音一落,我正想將紙人甩出去,突然之間,就聽門外驟然鑼鼓聲響。
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道鎖鏈從門外拋入,直把桑文宇套了個緊實。
緊接著一個破鑼似的唱喏聲傳來:
「吾家老爺傳召你前去~不詢旁個~只問你~如何膽敢私闖吳家府邸咦~?莫不是欺吾家老爺不在朝中了~才如此放肆猖獗~?你且,隨吾等前去吧~」
桑文宇進屋時本來就只稍顯膽怯,言語倒還算自然。
此刻被鐵鏈鎖住,眼中竟頓然失去了光彩。
聽到外面蓋過鑼鼓密集的呼喝聲,竟像是行屍般挺立而起,麻木不仁地轉身向外走去。
「這事兒……你還管嗎?」瞎子很是好整以暇地問我。
我毫不猶豫,與之對視:「你的事,我能不管到底?」
說罷,起身一撩月白長衫前襟,單手將符籙紙人甩向桑文宇的後背:
「徐福安過魂走陰司~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