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隊長
開了一上午車的於楊，就在貝小丫堅定了不要他的想法時，連打了三個噴嚏，場面看著有些滑稽。
「於楊哥你也怎麼了？」一路相隨的丁曉北跟上來關切的問。
於楊擺擺手，一句話不說繼續向部隊醫院醫院快步走去，丁曉北抱著自己收拾的換洗衣服小跑的跟著。
兩人一路走到醫院的康復中心，於楊一眼就看到在草坪曬太陽的人。坐著輪椅，下身空空的兩條褲腿，格外醒目，也格外刺眼。於楊的心又絞痛在一起，滿腔的愧疚頃刻來襲。
那人也看到了他們，沒說話，眼神空洞的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氣。
丁曉北先一步朝他跑過去，一聲「哥」剛叫出口，眼淚也溢了出來。丁曉南抬頭看著她，臉上終於回添了一絲色彩。
「隊長。」於楊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他面前，站著筆直的軍姿給他敬了個禮。丁曉南沒有說話，只是擺擺手示意他放下。
「在那邊沒給於楊惹麻煩吧？」
丁曉北除了流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丁曉南看著很是心疼，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最難過的莫不過於他的家人了，說任何寬解的話都只會徒增他們的傷心。
「沒有，我一向很聽話的。」丁曉北嗚咽著回答，「你有沒有乖乖做複查？」
丁曉南招手讓她蹲下身子，手撫摸著她齊肩的短髮，一下一下的，眼神里都是疼愛。
三個人就這樣沉默著，過了好一會，丁曉北的母親拿著檢查報告走了過來。丁曉北看到她，起身就撲進了她懷裡。
「媽，我好想你。」
她母親摟著她，任由她膩在自己懷裡撒嬌。
抬眸看到於楊時，她只是漠然的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先回家吧我們。」她母親拍了拍她的肩膀，丁曉北這才從她懷裡退了出來。
於楊走過去推上輪椅跟在她母女二人身後回了縣裡的家屬院。
「聽說你把媳婦接過來了？」丁曉南在回去的路上終於給他說了話。
於楊點點頭，想到他坐在前面看不到又連忙補了句，「是。」
丁曉北聽到他們的對話，扭頭看了於楊一眼，但見於楊臉上沒什麼表情變化，她又繼續攙著母親往前走。
「地方窮，對人家好點。」丁曉南沉默了好一會，才沉著嗓子交待。
於楊聽了他的話，眼睛有些濕潤。
「知道。」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嗓子有些啞了。
丁曉南自然也聽出來了，他知道於楊一直對這事沒有釋懷。別說他了，自己不一直也沒有接受這個事實嗎？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各自沉浸在自己苦澀中。
醫院離家屬院不遠，他們沒走多長時間就到了丁曉南的家。三間平房連帶著獨立的小院，院里還種了些蔬菜。他母親打來了中間屋的門，於楊把輪椅推了進去。
「你們先坐，來的路上也沒吃飯吧，我先去給你們弄點吃的。」他母親說完就走了出去，丁曉北緊隨她去了東間的廚房。
她們走後，丁曉南自己推著輪椅走到沙發一側停住，然後頭點了一下旁邊的位置對於楊說：「坐吧。」
於楊走到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並抬眸隨意的看了屋子一眼。客廳中間靠牆放了張長桌，長桌上面放著兩瓶塑膠花，兩瓶塑膠花中間隔著一個擺鐘。牆中間掛著丁曉南父親的白黑照片，同樣穿著軍裝，神情很威武。丁曉南的眉眼和他父親很像。
「我比他要幸運些，至少命還在。」丁曉南故作輕鬆的看了眼照片說。
於楊回過頭來看著他沒有說話，但黯淡的眼神卻寫滿了自責。為了救自己，他不僅失去了兩條腿，還沒有生育能力，未過門的未婚妻在得到消息不久就退了婚，他的原本輝煌的人生全都因為自己毀了。
「隊長，你……後悔過嗎？」如果當時沒有反身撲救他，他就不會是這個結局。
丁曉南聽了他的話，無聲笑了下，他低著頭許久才開口道，「還記得我第一次給你們開會時說過的話嗎？只要身上穿著這身軍裝，我就願意為你們任何人擋子彈，這就是軍人的使命。」說完抬眸看向他，「更何況你不僅是我的戰友。」
於楊聽了他的話，眼睛徹底紅了。他低著頭，強自壓抑著心裡的悲慟。
丁曉南看著眼前自己一直當親人的男人，心也絞痛著。他和於楊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久的他都忘記具體有多少年。但第一次見於楊的場景他卻從來沒忘記過。
也不記得是哪一年，只知道當時上面的政策是主抓農業生產。全國大規模的停產停工，都被派遣到各處參加農業勞動，連部隊也不例外。
當時他就帶著他們連隊被分配到一個叫於家村的村落，幫助當地的公社勞作。
遇到於楊也是一個巧合，那天他帶著隊伍剛割收完麥子，正要去村委會找村主任做交接，途徑一片楊樹林時正巧看到於楊跟兩個小夥伴在樹林打鳥。
那時候於楊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看著左不過十二三歲，身上的衣服左右都是補丁，於楊臉上雖然稚氣未脫，但看著卻又一種同齡人沒有的沉著。當時他手拿著一把簡單樹杈做的彈弓，那彈弓被他玩的神乎其神，只要有石子飛出去，那下一秒就會有飛鳥落下。
因為當時糧食剛豐收，林子里的鳥也頗多，他們三個沒多大功夫就打下六七隻鳥。當時三個小傢伙都挺高興，那時候家家都很窮，有些人家過年都不見得能買的起一點肉末，所以這幾隻鳥在當時也算一頓大餐，對於嘴饞的孩子們來說，那更是一頓美食。
正當三個孩子撿完地上的鳥準備離開時，楊樹林里又出現了五個青年，帶頭的半挽著褲腿，嘴裡含著一根麥秸，一看就是附近村子的不務正業遊手好閒的地賴子。
「把鳥放下吧。」嘴含麥秸的那人說的理所當然。
於楊的一個夥伴有點被嚇到了，呆愣愣的就準備把鳥扔掉。於楊察覺到他的動作，趕緊拉了下他的胳膊。他那夥伴回神，抓著鳥就站在了於楊身後。
那人睜著一雙牛眼瞪著於楊，嘴裡的麥秸也吐掉了，「臭小子，找揍呢你。」
於楊倒是一點沒怕他，他皺著稚嫩的眉頭，眼掃了面前的幾個人，接著跟身後的小夥伴低語了幾句，他那兩個小夥伴聽完他的話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