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老先生

兩人出了教室，外面的人已經差不多都散去了。田皛正站在不遠處跟一個帶著孩子的家長說著什麼。只見那家長直點頭，田皛笑的也很溫暖。她們交談了好一會，那家長才帶著孩子離開。

「你們聊吧，我讓隊伍先回去。」於楊看她朋友向這邊走來，便抬腳向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你先生？」田皛不覺間已經來到了貝小丫的面前。

貝小丫彎著眉眼點了點頭。先生，她喜歡這個稱呼。

「看著是個很優秀的人，和你很般配。」田皛邊誇讚邊牽著她繞過教室，向靠近山坡的地方走去。

貝小丫原本只注意到教室，並沒有注意學校後面不遠的地方還建著幾間屋子。同樣是土牆，不過相比教室卻矮小了很多。

貝小丫很著她一路走近，那幾件屋子的面貌更加清晰，她從屋子外面的晾衣繩和幾個洗刷用的鐵盆判斷著，這裡應該是宿舍類的生活區。

田皛一走近那裡，便先從一口井裡打了些水，然後倒在水盆里洗了手，隨後才帶著貝小丫走向最東面的屋子。

「爺爺。」田皛還沒進門，就沖著屋子叫了一聲。

「回來了？前面結束了？」一個蒼老而厚重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

田皛拉著貝小丫推門而進，貝小丫一進門就看到留著白鬍須的老者坐在一個破敗不堪的書桌前翻著一本厚重的書籍。這個屋裡的陳設也特別簡陋，靠牆角擺著一張矮短的竹床，竹床的一頭放著兩床薄被。牆的另一側有一個老式的衣櫃，看著也有些年頭。那老者的書桌靠窗擺放，書桌的後面還有一個簡易到不能稱之為書架的書架，上面放著幾本英文書籍。

仙風道骨，這是老者抬頭的一瞬間，貝小丫唯一能想到的詞語。原本她以為這種人只會出現在武俠小說里，沒想到今天在這裡也看到這麼仙氣繚繞的人物。

「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過份，照片拍起來沒完沒了。」田皛一看到她爺爺，終於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田老先生聽了她的抱怨慈祥的笑了一下，「如果不是縣裡組織先進人物評選，我就是舍了這張老臉也不見得能說動他們捐資助學，忍耐一下吧，學校總歸是建起來了。」

「你是沒看到剛剛的情形，他們竟然還想拉著部隊的人拍照。駐軍都是要保持隱秘，他們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田皛越說越氣，順手就把她爺爺泡好的一杯茶給喝點了，喝完火氣還是沒消，「也就他們本著為人民服務的態度忍讓著，要依我的性子，非收拾他們一頓不可。」

貝小丫好像又重新認識了一個田皛。之前每次見她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恬靜溫婉，而現在在她爺爺面前展現出來嫉惡如仇的性格，好像才是她最原本的樣子。

「注意言辭。」田老先生臉色嚴肅了一下，隨後又和藹的看著站在門口略顯尷尬的貝小丫問，「這位是？」

「噢。」田皛這才想起還沒有介紹貝小丫，「這位就是我上兩天給你說的那個朋友，她叫……」田皛說道這裡才突然想到還沒有問過她名字。

「我叫蘇茵。」貝小丫邊答邊禮貌的彎了下腰。

「我聽皛皛說，你彩鉛畫畫的很好。除了彩筆，其他還喜歡什麼？」田老先生合上書本站起了身。

貝小丫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放在了他桌上的那本書上，「老先生看的這本是法文版的米勒傳，出自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羅曼羅蘭。」說完又把目光放在田老先生身上，「老先生喜歡米勒？」

田老先生聽了話，臉上有些驚奇，「你會法語？」

貝小丫不好意思的回答，「談不上會，只學過一點點。」當時選修小語種，她被一玩的好的朋友生拉硬拽的報了法語。那朋友說是法國帥哥紳士，學了以後搭訕用。她確實搭上了，跑到法國玩了一圈就告訴她交了個法籍男友，她學卻毫無用武之地。

田老先生讚賞的點了點頭，「我很喜歡米勒，他的畫最貼近我們現在的生活，也是寫實主義的代表畫家。」說完又反問道，「你呢，你有特別喜歡的畫家嗎？」

「我也喜歡米勒，但我的油畫畫的不好。」用老師當時斥責她的話說是用色不大膽，模仿氣息太重，太教條化。

「你有畫油畫的工具嗎？」田老先生從一旁的桌子上拿過一個乾淨的杯子給她倒了一杯水。

貝小丫點點頭。

「下次帶過來，畫一副我看看可以嗎？」田老先生把水杯遞了過去。

貝小丫忙雙手接過應道，「可以。」

「你常說我們這一代學畫畫的人鳳毛麟角，」田皛拉過田老先生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並貼心的給他捏起了肩膀，「這不是被我尋摸到一個嗎，你以後不要在總想著那個人了。」

田老先生寬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只是覺得有些可惜，以後不念叨了，聽煩了是不是？」

田皛笑道，「真不容易，你終於意識到自己多惹人煩了。」

「你這丫頭。」田老先生也寵溺的笑了起來。

貝小丫在一旁看的羨慕不已，她已經快忘記這樣膩在長輩身邊撒嬌是什麼感覺了。突然好想念自己的親人，想念自己肆無忌憚的任性，而從來不用擔心他們會真的責備自己。自從來到這裡，什麼事都是靠一個人撐著，即使面對於楊，也從未放下心裡的芥蒂。

貝小丫吸了下酸澀的鼻子，鼓勵自己道，生活還在繼續，既然沒有人庇護，那就自己庇護自己。

「你先生好像還在外面等你。」田皛看著門口突然開口。

貝小丫聽到她的話，也回眸看了一下，果然於楊背手站在外面，他的一旁還多了個林楠。兩個人都面色凝重，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那我先出去了。老先生再見。」貝小丫跟田皛擺擺手，回首又給田老先生彎腰示意了一下，隨後才走出屋子。

於楊一看到她出來，遠遠的就把手伸了出來，貝小丫看到他的動作，也忙小跑了幾步。

「我有點後悔從鎮上回來了。」林楠一臉受傷的看著面前兩個人完全不顧及他感受的人。

「你家不是一早就給你安排好相親對象了嗎，也不見你著急回去。」於楊目不斜視等著貝小丫的到來。

林楠扯了下嘴角，臉上有些不屑，「高攀不起。」

於楊有些不解的挑眉看了他一眼。

林楠剛想開口，但話到嘴邊又擺擺手咽了回去，「不說了，不說了。你媳婦到了。」

於楊一回眸，貝小丫果然已經到了面前，臉蛋有些緋紅，額前的碎發也因奔跑的緣故飄揚著。於楊一把把她拉到身邊，手自然的幫她理起了頭髮。